昆利文先生向诺拉走过去,指着她:你知道我们这里有什么吗?我们中间有一个“汤民”。大饥荒时期我们才有汤民,新教徒到处对虔诚的天主教徒说,要是他们放弃自己的信仰
,成为新教徒,就可以喝到很多的汤,让他们的肚子都盛不下。上帝保佑,一些天主教徒领到了汤,从此就成了“汤民”,丧失了他们那不死的灵魂,注定要沦落到地狱的最底层。你,女人,假如你到贵格会教徒那里去,你就会丧失不死的灵魂,还有你的孩子们的灵魂。
那么,昆利文先生,你只好拯救我们了,不是吗?
他瞪着她,她同样怒目相对。他的目光滑到别的女人身上去了。一个女人用手捂着嘴,憋着笑。
你在偷笑什么?他怒吼着。
噢,没什么,昆利文先生,我向上帝保证。
我再告诉恁们一次,没有靴子。说完,他转身“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叫了进去。当诺拉出来的时候,她面带微笑,挥舞着一张纸。靴子,她说,三双,我要给我的孩子们带回去。在这儿,要是用贵格会吓唬这帮男人,他们连内裤都会从屁股上扒下来送给你。
叫到了妈妈,她带上我和小马拉奇。我们站在一张桌子前,桌子那边是三个提问的男人。昆利文先生开始说着什么,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说:昆利文,你的要求够多了,要是我们将这事交给你办,利默里克的贫民就会投入新教徒的怀抱。
他转向妈妈,想知道她那件不错的红色外套是从哪儿弄到的。她把在外面跟那些女人讲的,又跟他讲了一遍。讲到玛格丽特的死,她摇着头抽泣起来。她对这些男人说,很抱歉在他们面前流泪,但这件事刚刚过去几个月,她还没能从中走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的宝宝葬在了哪里,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受洗,因为她被四个男孩子累垮了,根本没精力为受洗的事去教堂。一想到小玛格丽特可能永不超生,不管是在天堂、地狱或者炼狱,可能再没指望见到我们一家人,她就心痛万分。
昆利文先生把他的椅子让给了她:啊,好啦,太太,啊,好啦。坐下,请你坐下。啊,好啦。
另外两个人看看桌子,看看天花板。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说他会给妈妈一张票券,她可以去帕奈尔街的迈克格拉斯商店领取一周的日用品,有茶、糖、面粉、牛奶、黄油;还有一张单独的票券,可以去码头路的萨顿煤场领取一袋煤。
第三个人说:当然不能每周都来拿这张票券,我们要到你的家里去查访,看看你们是否真的有需要。我们必须这样做,这样才能接着考虑你的申请。
妈妈用袖口揩去脸上的泪痕,接过那张票券,对那几个男人说:愿上帝为你们的仁慈保佑你们。他们看着桌子、天花板和墙壁,点点头,告诉她通知下一个女人进来。
外面的女人告诉妈妈,去迈克格拉斯商店,千万要防着那个老刁婆,她总是缺斤短两。她把东西放在秤盘里的一张纸上,纸的另一头耷拉在柜台后面,她以为你看不见。她会拉那张纸,你损失一半的分量就算幸运了。商店里到处张贴着贞女玛利亚和耶稣圣心的画像,她常去圣约瑟礼拜堂虔诚地跪着,劈里啪啦地拨弄着玫瑰经念珠,像个贞洁烈女似的喘着气,这个老刁婆!
诺拉说:我陪你去,太太。我也到这个迈克格拉斯太太那里去,我知道她有没有骗你。
她带路去帕奈尔街的这家商店。柜台后面的那个女人起先对穿着美国外套的妈妈挺友好,妈妈出示了圣文森特保罗协会的票券,那个女人才说:我不知道这个钟点你来干什么,晚上六点钟前,我从不接待领取救济品的人。不过你这是第一次,我就破例吧。
她又问诺拉:你也有票券吗?
没有,我是作为朋友,帮帮这个贫穷的家庭,她是第一次得到圣文森特保罗协会的票券。
那个女人在秤盘上放了一张报纸,从一个大袋子里往外倒面粉。倒完后,她说:这是一磅。
我不信,诺拉说,这一磅面粉也太少了吧。
那个女人顿时满脸通红,瞪着眼说:你在怀疑我吗?
啊,没有,迈克格拉斯太太,诺拉说,我认为这里有点小问题,你的屁股压在这张纸上,你不知道这张纸被往下拉了一点。啊,上帝,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整天跪在贞女玛利亚面前的女人,是我们的典范。我看见地上有个东西,那是你的钱吗?
迈克格拉斯太太立刻转过身去,秤上的指针晃动起来。什么钱?她问。看了一眼诺拉,她什么都明白了。诺拉笑了,一定是那阴影让我看花了眼,她对秤盘微笑着,错得可够多的,勉强有半磅面粉。
这个秤给我惹了不少麻烦。迈克格拉斯太太说。
可不是。诺拉说。
但我的良心在上帝面前是清白的。迈克格拉斯太太说。
可不是,诺拉说,圣文森特保罗协会和圣母军团的每一位成员都赞美你哪。
我一直努力成为一名忠心耿耿的天主教徒。
努力?上帝知道,你不需要怎么努力,人人都知道你有一颗仁慈的心。我在想,你能不能给这两个小男孩几块糖果?
啊,可是,我不是个百万富翁啊,不过这里……
上帝保佑你,迈克格拉斯太太,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是,你能不能借给我几支香烟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