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落后一步,目送许大娘将大夫送出去,回思方才大夫言语神色颇为古怪。这赵大夫乃是林家常用,且在扬州本地很有名声,医术亦佳,想来不会有差错才对。
入得内室,只见黛玉趴在床边低声抽泣,林如海轻抚其头,倚靠在床上面色发白,头上缠着一圈儿纱布,显见得是撞上了头。虽说面色不好,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旁的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碍。
“妹妹快别哭了,义父受了伤怕是也累了,有什么话尽着说完,也好让义父早些歇息。”
黛玉擦拭了眼泪,仍是哽咽难停:“我只是心疼爹爹,好容易身体养好了些,偏生又遇到这种事。我就说那方知府不安好心,这么冷的天请什么客,偏生早先两家已生了嫌隙反倒不好推辞,平白让爹爹受这番苦。”
黛玉是心疼而至迁怒,青筠在旁听着却觉出事出的蹊跷。
林如海将两人神色收入眼底,叹笑道:“大夫都说了并无大碍,我这般只是做给外人瞧的,快别哭了。”
黛玉微微一愣,细品下来察觉其意,不觉更是伤心。
“爹爹这官做的太苦,何时是个头?若能不做官,一家子平平安安,哪怕粗衣淡饭也好。”
“妹妹又钻牛角尖了。”林青筠将她扶起来,试探着问林如海:“义父大张旗鼓的做戏,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林如海有些事情不瞒着她们,何况这回还要她们配合,自然得讲明白了。
“他们费尽周折谋划的无非是这巡盐御史一职罢了。先前圣上令我再任一年,不出意外,任满后定是调回京中,那么趁此一年功夫倒是能好生布置一番,好使来接任者不至于忙乱。然而这段时间知府等人动作频频,怕是又得了什么新指示,他们毕竟不知圣上打算,这才急着想将我弄倒,好换他们的人。人一旦急了就有昏招,昏招同样是狠招,为父职责所在,兼之身为朝廷命官他们有所顾虑,但你们就不能留在这儿了。为父之软肋唯你二人,若他们对你二人动手,为父便是后悔亦晚矣。”
“义父要我们上京?”林青筠止不住皱眉,只因一旦上京便要去贾府,实在是令人头疼的地方。
“爹爹,我不走!”黛玉听得此言越发担忧,越发不肯轻易离开,她已没了母亲,不能再没了父亲。
“玉儿听话。”林如海将内外利害一一分析与她二人,末了说道:“话虽如此,却也不会立刻让你二人马上就走,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再者说,你们上京不过是先行一步,不多久为父便回京了,那时咱们一家三口自然团聚。”
黛玉虽仍不情愿,却也不愿做父亲拖累,只得含泪点头。
林青筠猜测着林如海所说的“理由”,见黛玉妥协,不失时机的说道:“义父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妹妹。此番若去了京城,先把咱们家的宅子收拾出来,等义父到了京城一切都已妥当,再不必费心半点的。”
青筠如此只为不住贾府,一来她本就不喜贾府,人多嘴杂应付起来实在耗神费力,二来她到底不是正经亲戚,住着始终别扭且不自由。若她将林家宅子收拾出来,平日里住着,隔十天半月也能接黛玉回去住几日,让人知道黛玉并非无家可归投奔去的,正经的三品大员之嫡女,省得贾府那起子小人乱嚼舌。
林如海领悟其话中之意,看她一眼,终究是含笑道:“也好,你一贯仔细周全,玉儿有你看着我也放心。”
第9章 元宵节后贾母接人
元宵节荣国府上下张灯结彩摆席唱戏,一家子孙男娣女都簇拥着贾府老太君,可谓花开锦屏,热闹奢华不能尽述。
王熙凤虽是大房媳妇,却在二房住着,托着既是姑妈又是婶娘的王夫人,打理府中内务,乃是声名赫赫的管家奶奶。兼之她一贯会说笑,热闹场合少不了她,贾母亦爱她伶俐标致,称她做“凤辣子”。王熙凤与李纨皆是孙子媳妇,并不落座,只在席间伺候,招呼过一回,回头正想奉承贾母几句讨老人家开心,谁知竟见一贯爱热闹的贾母没甚精神的斜倚在靠枕上,连宝玉唤了两声都不曾听见。
王熙凤询问的望向鸳鸯,鸳鸯却是摇摇头,显然也不知缘故。
“老太太,可是今儿的戏不好?若果真不好,下一回的戏就只能我和二爷来唱了。”王熙凤走到贾母跟前,幽幽叹口气。
贾母果然被引回神,纳闷问道:“这是怎么说?”
王熙凤道:“今日的酒席是我操办的,戏班子是二爷请的,偏生老太太不喜欢,可不是办砸了?事儿既没办好,我与二爷只能在老太太跟前唱一出‘负荆请罪’,也不求别的,只求老太太看在我俩辛苦一场的份儿上,好歹笑一笑,省得这么冷的天吃了酒积在心里不受用。”
“你这猴儿!”贾母一下子被逗笑了,指着她笑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倒要瞧瞧,琏儿倒罢了,你却是唱一出来解解闷。”
“哎呦,老太太肯赏脸是我的福气,哪怕唱的不好,也是彩衣娱亲了。”王熙凤口齿伶俐声音清脆,一篇子话说下来就令人听的舒畅。她亲自将炉子上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