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惭其秽,无地自容,只能仓皇而逃。
我佯装不屑地背过身去,挖了一块劣质的奶油强迫自己忽略人造奶油的不适感,甚至屏住呼吸准备往嘴里送。
孔老夫子曾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一个人的胃一旦被养刁,就很难再对普通的食物感兴趣,除非烹饪的手法独具匠心,别出心裁。象我这样被无数厨房养得无比精贵的胃,更是对低劣的食材敬而远之。如果不是邢质庚的突然出现,我想我会立刻把这块廉价的奶油蛋糕毁尸灭迹。
“就你那价值连城的味蕾,还是不要被廉价低劣的食物给腐蚀了。如果你非要强迫自己去迁就,我也无法勉强你。不过这黑森林蛋糕是特地给你做的,你看着处理吧。”邢质庚的语调轻柔和缓,充满我所未闻的疲倦,好象受了伤的野兽突然失去了斗志,连声音都是蔫的。
我听见蛋糕盒子被放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范斯泽谄媚的挽留声,随着脚步声的渐行渐远,最后归于平静。
我如获大赦,扔下手中的蛋糕,转身拎起地上的盒子,穿过蜡烛铺成的通道,快速地跑上楼。
“然然,我还住楼下吗?”范斯泽折返回来。
我握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当然是住楼下,我们还没结婚,等结婚了再说。”
“你真的愿意?”他小心翼翼地重复确认。
“有问题吗?”我不禁反问。
范斯泽略微错愕地瞪大眼睛,微弱的烛光下我看到他斯文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稍纵即逝,待我再度凝视他,已遍寻不着。
“然然,我想把之前你给我工作室投资的资金转给你,你能把身份证给我吗?我重新给你开个账户转过去。”
“你等等。”我生怕有变,立刻冲进房间内,把我的包包扔了下去,“身份证在包包的暗格里,你自己取了去办。”
这就是所谓的良心发现吗?他突然意识到以前对我的种种是多么的过分与自私,或者他学会了知恩图报。
我懒得去弄懂他的所有行为,只想尽快拿回属于我的钱。
我趴在窗口上歪着头凝视已被打开包装盒的黑森林蛋糕,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咬上一口,先是淡淡的樱桃酒香,然后奶油的顺滑伴着大樱桃酸甜鲜美的滋味,回味有一点巧克力的微苦,任何的滞腻都会被它化于无形。
我不知道为何邢质庚用做怀旧的黑森林蛋糕来庆祝我的生日,或许是因为甜腻的爱情最终的记忆都会用一丝微苦来祭奠。这让我想起未曾见面时他烹饪的“甜过初恋”甜橙鳕鱼中那种甜腻发苦的滋味,甜的假象最后都会在苦涩中终结。
用一点点的微苦化解酸甜鲜美的滋味,以便让这种感觉更长久地留在舌尖。这就是他想通过蛋糕传达给我的吧!
我转过头瞥见楼前那辆白色的路虎车窗半开,烟雾袅袅飘出,晕黄的路灯下我清晰地看到邢质庚如雕刻般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
不期然间,我与车内一道炙热的光芒相遇,无从遁形。
我忙关了窗,和衣躺在床上。
为了守住我仅存的一点骄傲,我不得不佯装不屑与超然。
就如同为了拿回我的钱,不得不与范斯泽周旋一样。
迷迷糊糊间,我好象看到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就在我的窗外竞相争艳。
这就是我的生日之夜,在不知所措中粉饰淡定,在自卑中否定丝丝心动,在曾经的绝望中找寻赖以生存的金钱。
*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度假村里和邢质庚偶遇,即使刻意想制造偶遇也没有机会,他始终躲在各个厨房中跟我玩捉迷藏。
每当我打听清楚他当日巡视哪个餐厅的厨房并欣然前往,他总会在我到达之前离开,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剩下。
这些天他也没有给我试吃的新品,我曾经问过杜易腾为什么没有新的菜色,塞巴斯将杜很婉转地回答我是因为度假村有重要的客人在接待,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呈上新的菜色。
而这个所谓重要的客人,便是每日在度假村招摇过市的钢琴才女纪予馨。
她长得很美,真的很美。对于美好的事物我总是不吝啬给予赞美,外表无懈可击,才情全球瞩目。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我们的邢大总厨。
相配的家庭背景,同等出色的外表。这便是流传中国上千年的所谓“门当户对”。
而我,只能在装饰一新的法式餐厅回味我曾经认为会与我“门当户对”的Steve。X,借此祭奠我那终将远去的暗恋。
“把你们总厨叫出来。”
一阵嘈杂声将我的天马行空打断,从云端跌落人间,我闭上眼睛尽量置身事外。
“对不起,总厨不在这里。”餐厅的现场经理训练有素,不急不缓地上前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