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褚休说完一切,便打算起身离开,王霁雪连忙抓住了他的袖子,哽咽道:“二爷……”褚休动作一顿,颇为意外地回过了头,“怎么……”他的“了”字还未说出口,王霁雪就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并且失声痛哭。褚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抚王霁雪的后背,低声安慰着她,“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
他不触碰王霁雪还好,一触碰她的后背,整个人愈发心惊胆战,这跟摸着一把骨头有什么区别?人是有恻隐之心的,以前没亲眼看见,还能冷漠地说自己不在意她的生死,可如今亲眼见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疯狂流逝,褚休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他一点也不在意?褚休在王霁雪的房间待了多久,纪小满就不安了多久,因为时春分不允许她限制王霁雪的自由,所以她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便没有制止杏仁去找褚休,除了想尽早解决这桩心事以外,她也希望借此跟褚休破冰,毕竟褚休过来跟她吵架,总比一直晾着她好。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一切如纪小满所料,褚休从王霁雪房里出来后,果然直奔她的房间。她以为对方是来问责的,没想到却是来叫她重新安排王霁雪的起居饮食的。“你还敢把王霁雪交给我?”
纪小满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褚休虽然冷漠,但对她尚算平和,“你之所以毫无顾忌地对待王霁雪,无非是因为我的默许,如今我不再允许你对付她,你应该不会再触我霉头。”
见他倒是很了解自己,纪小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所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别再说了。”
褚休打断了她,“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吵架。”
“呵!”
纪小满被气得不轻,“你连架都不愿意跟我吵,那我们两个还怎么继续走下去?”
褚休拧了拧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别人或许不可以,但你这么能忍一定可以。”
说白了,他已经看穿了“二少奶奶”这个头衔对纪小满的重要性,当初不惜冲喜也要嫁给他,之后更是拼尽全力将他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或许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但一定是一个合格的二少奶奶。听见他话语中的讥诮,纪小满几乎快恨得咬碎了牙齿。褚休没再看她的反应,径直大步离开了房间。今晚,注定他要去如烟那儿过夜了……——褚休没去找褚润的麻烦这事儿,当天晚上就传到了时春分和褚令耳朵里,二人都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惊讶对方的性子未免改变的太过彻底,从之前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到现在面对死敌也能冷静思考,原来中毒真的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时春分靠在褚令的怀里,心里感慨万分,“这毒可真够吓人的,如果你中了的话,被打的就是我了。”
见她想什么不好,偏偏想这种事情,褚令好笑地摇头,“我是不会中毒的。”
“哦?”
时春分好奇地看向他,“难道除了迷药以外,其他毒你也闻的出来?”
褚令低头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我身边的人不会像元大夫那样轻易被人收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极了,时春分却撇了撇嘴,“少吹牛了,姜雅不就是第一个被人收买的?”
“她根本不算我身边的人。”
褚令好笑道:“除了你、汤圆和桑皮以外,我身边再无其他女人。”
见他把自己和桑皮划上等号,时春分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褚令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简直恨不得自打嘴巴,“我的意思是,我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和一个奴婢。”
尽管他很用力地强调“奴婢”的身份,可时春分心里还是难免会想,通房丫头也是奴婢,他和桑皮不是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吗?一想到他们之间可能做了那事儿,时春分整个人的身体迅速绷紧,已经无法再自在地靠在褚令怀里。褚令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瞬间有些笑不出来,不管他再怎么强调自己没有背叛过她,可时春分还是无法相信,他们二人夫妻一场,时春分几乎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过他。二人都沉默下来,尽管睡在一张床上,却已经貌合神离,夫妻之间走到这一步,褚令彻夜难眠。第二天时春分起床的时候,一眼看见了褚令脸上的黑眼圈,“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褚令满脸幽怨,“你确定不是明知故问?”
“额……”时春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还真不清楚。虽然昨晚睡觉前的情绪有些失落,但因为想着第二天要去巡铺,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忘了自己身边还躺着褚令。见她一脸无辜,褚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先起吧,我再睡一会儿。”
难得他还有赖床的时候,时春分自然不会阻止,虽然她的心里已经很少会想着褚令了,但对方平时有多么辛苦她还是一清二楚的,撇开三州巡抚的政务不管,他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又要盯着褚家防止二房、三房闹事,还得担心祖母的身体,时不时地彻夜为祖母念佛经,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可比她这个整天巡铺的人忙多了。时春分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褚令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睡觉的?直到今天褚令赖床,她才暗暗在心里否定了这一点,他再有本事都好,也始终是凡人一个。褚令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时春分洗漱用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他默默闭上双眼,脑海中全是自己和褚润的梦境。为什么褚润会跟他做一样的梦,他们两个的梦境谁是真的,褚润以后还会不会梦到其他事情?他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回,他没再梦到时春分,而是梦见褚润鲜血淋漓地站在他的面前,面容扭曲地问道:“大堂兄,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人生,为什么……”褚令冷汗直流,再次从梦境中惊醒,醒来后看看天色,他不过只睡了一个时辰……——时春分像以往一样先去乳娘那儿看了汤圆,再离开院子出门巡铺,这便是她这几个月来日复一日的生活,因为她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老太太,褚家不会因为她的离去有任何变化,她会代替老太太打理好这个家,让对方平静放心地踏上黄泉路。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老太太并没有像那些大夫们所说的那样撒手人寰,但身子的确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更差。据李大夫他们的分析,应该是姜雅肚子里的孩子给老太太带来了新的希望,原本遥不可及的事情突然近在眼前,于是老太太再怎么辛苦都好,也要吊着这一口气,希望能亲眼看见“曾孙”出世。尽管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能让老太太多撑几个月也是不错的,至少对她的儿孙们来说,又多了几个月的陪伴时间。这三个月里,姜雅的肚子渐渐大了,原本沉寂下去的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尝试过天堂的人,怎么舍得轻易去下地狱,即便她背负着对马不为的仇恨,也还是产生了一种继续在褚家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冲动。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能不能继续留在褚家不是时春分说了算的,必须得到褚令的怜悯,她才有被留下的可能。褚令这个人心肠有多硬,心思有多深,她比谁都清楚,她还是黄花闺女的时候,对方就对她没有半点怜悯,更遑论现在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勾引他是没希望了,但若是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利用价值,说不定还能继续留在褚家当一个摆设。她观察了褚令三个月,很快发现了他长时间都处于失眠的状态,人这一生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身为大夫她很清楚长期失眠对一个正常人而言是怎样的打击,就算褚令再怎么天赋异禀都好,没有正常的睡眠都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棺材,他的所有精气神会随着失眠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或许是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姜雅发现褚令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大夫都不敢看。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能控制褚令的睡眠,她想留在褚家简直轻而易举。褚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的确差到了极点,以前只要躺在时春分身边,他就能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但如今连时春分都不管用了,他的睡眠时长再也没超过两个时辰,这对一个需要长时间全神贯注的人显然是十分痛苦的,他睡不好就没办法集中精神,没办法集中精神就无法运筹帷幄、揣测人心。“大爷,今晚你又宿在书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