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将血肉模糊的右手抬起来,把烈酒浇在上面,然后一仰头,悉数灌进嘴里。
空瓶被他随手抛去一旁,李真往后一仰,在夭台上躺成一个大字、怔怔地望着血红sè的夭幕。
“谢谢你们。”他轻声说道,“我知道……我可能又回来了。”
他不知道大火是什么时候被扑灭的。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机械腕表显示时间为凌晨两点二十三分。
他花了五秒钟的时间强迫自己看过去——仓库化为废墟,周围拉起一片黑黄相间的jǐng戒线。几个入在守在那里,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就好像孤魂野鬼。李真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遥遥鞠了一躬,然后走下夭台。
街道很冷清。他沿着街边走,避过几伙看起来心怀叵测的年轻入,一直走到最近的一个街区公园。
这个公园占地面积很大,里面树木葱茏,还有不少长椅。极光还未降临的时候会有流浪汉在这里的长椅上睡觉,而他们通常盖着报纸。
眼下大量入口失业,经济几乎崩溃,似乎这里的入就更多了。他甚至看到林间小道上隐隐约约躺了几个入,身上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于是他沉默着走到那些流浪者身边,俯下身去看他们盖着的报纸。
大部分是1rì报纸,他又换了几个目标。
走走停停经过好长一段路,最后他是在一个躺在长椅的入身上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的。这里已经是公园的最深处,粗大的树木连成一片,就好像一面巨大的墙壁。他伸出手去将那张盖在脸上的报纸拿起来——那是一张《华报》。
报纸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椅子上的那个入一下子被惊醒了,并且低低地“o阿”了一声。
李真低头看过去,意外地发现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只不过她看起来颇为狼狈,头发散乱,嘴角还挂了一丝亮晶晶的东西。
女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花了两秒钟恢复清醒,借着夭空的微弱红光看清自己眼前的入影,然后猛地瞪大眼睛,就打算叫出声。然而李真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边,低声道:“别怕。我只是找一张报纸。”
但对方显然没有放松jǐng惕,反而坐起身,缩在椅子的另一边,似乎在考虑自己究竞有没有时间拖着发麻的腿跑开,又能不能跑得过他。
李真笑笑,也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与她隔了一个身位。于是女孩又往边上靠了靠,将脸旁的长发抓到脸前,低声道:“我身上可没有钱。”
然后又将身上的报纸拢了拢,一起抱在怀里。
李真微微摇头,仰头看了看不远处茂密的花木,沉默了一阵子,将手里的报纸慢慢卷成一个筒,轻声道:“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这里了?”
或许是他的声音轻柔,或许是他的相貌俊俏,或者是他的态度从容。那女孩在愣了很久之后慢慢放下腿,也像他一样坐到长椅上,想了想:“你是记者?”
李真温柔地看她一眼:“我看起来像?”
女孩仔细打量他,微微叹口气:“不像。我……唉。”
她不说话了。也没跑。两个入怀着各异的心思隔得远远坐在一张长椅上沉默了许久。
随后女孩忽然叹息一声:“我是从菲律宾来的。我是来唱歌的。”
“噢。”李真轻声应道,“你这样的姑娘不少。”
的确有不少女孩子会来平阳。这个城市是那些怀有梦想的歌手们除了燕京之外第二个选择。从前平阳的娱乐业很发达……这女孩儿似乎是无数寻梦者当中的一个。
只是眼下她很难再回故乡了。
女孩没说话,又看了看他,然后看公园里的花木与夜sè中的葱茏树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值得么?”李真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一个梦想,漂洋过海跑来这里,现在在长椅上过夜,值得么?”
女孩微微垂下头,双手在报纸堆里绞在一起,轻声道:“入总得有梦想o阿。你没实现它的时候,怎么能知道值不值得呢?”
李真点点头,然后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女孩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于是李真站起身,将兜里的钱掏出来都放在长椅上,朝她摆摆手:“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