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三舅病逝的消息,他心里好像有头暴戾的野兽,上窜下跳地让他撕心噬肺,可他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
娘亲等着他去安慰,爹爹等着他拿主意,弟弟等着他开导,严先生等着他做决断……
他原来只是想围着护城河跑一圈,就像从前一样,等心中的怒气消了,也就好了。谁知道等坐骑渐渐地跑不动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去真定的驿道上了。
京都早已遥不可及。
陈核惊恐地问他:“世子爷是回京都,还是在前面的驿站住下?”
他还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在驿站住下,明天回京都。”
但翌日清晨,他在头脑非常的清楚的情况下却选择一路南下。
是不是他的心里早已默认,她不仅冰雪聪慧,值得信赖,而且有颗包容、坚韧的心,不管他的行为有多离经叛道,不管他的话有多骇人听闻,她都不会被他左右,更不会被他吓倒,而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处置。
就像他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她既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也没有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仿若他是天上舒卷的白去,溪边流淌的清泉,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根本不用问什么,而她,相信他自有他有道理!
宋墨朝窦昭望去。
她正在吩咐那几个婆子摆弄花草。
天边的晚霞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箔金,有种如幻境般的光彩。
他这才发现她有双完善的杏眼,就像母亲养的那只波斯猫一样,眼角还微微有些上挑。当她睁大了眼睛的时候,纤细的睫毛卷曲着向上翘起来,把她的眼睛显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澄净,却又始终带着几分冷艳的妩媚。
宋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详和,安宁,踏实。
有一个能让自己畅所欲言的人,真好!
他抬起头来,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仲季时节还带着几分温暖的空气在鼻尖萦绕,让人的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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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宋墨就起了床。
一下午辛苦的劳作,让他味口大开,不仅吃两大碗面条,而且倒头就睡,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就像有甘露滋润了干涸的禾苗一样,他神清气爽,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吩咐陈核:“丢下十两银子,我们启程回京都。”
陈核愕然,道:“您还没有用过早膳呢?”
“路上买点干粮吧!”宋墨淡淡地道,“辽东那边等不得了。”
陈核恭谨地应“是”,吩了随身的护卫,给了守门的婆子十两银子,一行人悄然地离开了田庄。
他们走的时候,窦昭已经醒了。
寂静的早晨,一点点的声响都被无限地放大。
她听着他们开门的声音,听着他们牵马的声音,听着他们和婆子小声说话的声音,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周遭渐渐安静下来……然后窦昭用被子盖了头,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开始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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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在崔家庄住了三天,回来的时候拉了一车东西。其中还妥娘为窦昭绣的几方帕子,几条汗巾。
红姑道:“她说她这几年只顾着照顾孩子,手都生了,别的东西不敢做。这几方帕子和汗巾您要是觉得好用就用,不好用来赏人好了。”
窦昭笑着点头。
祖母问她:“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来?”
“没什么事。”窦昭心不慌眼不跳地道,“就是大家都盼着今年的冬小麦有个好收成,准备立冬那天在城隍庙里祭土地公,求土地公保佑下半年风调雨顺。”
“是吗?”祖母困惑道,“怎么陈三的媳妇说前几天有个年画一样的后生在我们家投宿呢……”
窦昭不动声色地道:“是有个人投宿来着,还帮我干了点活。至于人长得怎样,我还真没有注意。”
祖母不再说这件事,去田里看了看,又在田庄住了两天,和窦昭一起回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