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极北之地,便是离焰天一带。
这里人烟稀少,却有不少强盗劫匪横行,有的是门派弃徒,有的是无名散客,占山为王,劫的是过路之人所携带的灵宝。
夏侯泽扶着陆宴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捏了个诀生火,准备去找更多的木枝。
陆宴之轻咳了两下,拦住他,伸手搭在他小臂上,说道:“把火灭了,当心引来劫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说这话时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
一时夏侯泽犹豫道:“还是生个火吧,你身体可吃不消。”
陆宴之缓缓摇头,阖上眼,将头靠在树干上,鬓发已被冷汗打湿。
夏侯泽没再坚持,灭了火,将自己外衣盖在陆宴之身上,说:“我去找点吃的。”
陆宴之没有吭声,也没再咳嗽,似是昏睡过去了,眉头却微微蹙着,怀里却紧紧抱着那颗从极北之地挖出来的种子,偶尔一个寒颤,身体细细地发抖,轻轻一声惊呼:“阮妹!”
夏侯泽摇头离开,去荒郊野外找猎物,回来时却下起了雨。
他急忙赶到陆宴之那里,背起他,找个地方躲雨。
陆宴之浑身又冷又湿,背在身上像冰块一样,他意识昏迷,身体不住地打颤,口中念念有词。
夏侯泽找了个废弃的土地庙,将陆宴之安顿进去,捏了道洗尘诀,将两人身上衣裳弄干,想再找点盖在身上的东西,可这破庙连干草都没有,地上全是积水,屋顶还在哗啦啦地漏水,只有半扇破门,被他用石头压住挡风,另外一半空着,风雨直接扫荡进来,冻得夏侯泽牙齿都在打颤,裹着自己瑟瑟发抖。
他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陆宴之,不由地皱起眉头。
陆宴之病白的脸上开始发红,轻轻喘着气,身体不住地发抖,偶尔一阵抽搐,口中发疯似的一阵乱喊乱叫,吓得夏侯泽慌忙冲过去看他,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顿时大惊。
这简直能把鸡蛋烫熟了吧?!
若是教人知道,未来的星照门掌门、大名鼎鼎的天清君居然冻死在荒野?他可担不起责任。
一时间,夏侯泽顾不上别的了,将自己的外衣脱去,盖在路宴之身上,穿着单衣冲到雨里,去找干柴火和治病的灵芝。
狂风撞击着那半扇破门,发出“哐哐”地响声。
陆宴之意识断断续续,身体如坠冰窟,手脚都要冻得断掉了,他咳了几声,冻僵的手伸到怀里,习惯性地去取平日里放在拿的符纸。
那是陆萱萱拿给他的符纸,他原本以为,是陆萱萱特意到胭脂岛求来的,为了治好的他的咳疾。
他伸手摸了摸,只摸了个空,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泡在地上的水洼里,冻得发红发热。
那日在钱塘江水里泡了一遭,生死一线时,席月生将他从水里捞起来,给他喂符水吃。
一想到连日以来的糟心事,陆宴之抓起怀里的续命符水,捏成一团正要往钱江水里抛去——
席月生开口说:“你全扔了罢,反正那些都是轻儿为你求来的符,扔了最好,轻儿为你做过的事情,权当是喂了狗。”
“……”
陆宴之抓着符纸的手僵在空中,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良久,喘了口气,说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日席月生穿一身黑衣,脸色病白,像刚发丧回来,盯着陆宴之如同盯着案板上一块冷肉,一个字没说,拎着他回了星照门。
“轻儿……”陆宴之喃喃地念着,躺在土地庙冰冷的地面上,睁了睁眼,仿佛看到临安城那个春日,在桃树下练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