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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2页)

这个62岁的上海人,矮敦敦的个子,浑身充满过剩的精力,行动起来相当灵活机敏,年轻人一般。他居然提出和我掰手腕。当然,我没有掰过他。我为此而震惊。我觉得生命对于他简直就是个奇迹。从他的身上怎么也无法找到3次经历死亡的痕迹。更找不到苦难的影子。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他活得这么乐观是个奇迹,他活得这么健壮这么年轻更是奇迹。

刘元举的西部情结……《西部生命》(7)

我不能不为之感叹:神奇的柴达木,神奇的生命力。

我听过许多关于骆驼的故事。柴达木的骆驼是柴达木人最亲切的伴侣。

它们一队队行进在茫茫大漠中。那一座座驼峰,排列在一起像大沙漠中生动的波浪起伏向前。勘探队员们靠它们驮水驮粮,如果不是它们的奉献,将会有多少人在进入这片荒芜的盆地时无法生还。人们称它们是沙漠之舟。它们比人类有着更多更大的耐性。可是,有那么一只骆驼因为饥渴一下倒在了滚烫的沙漠中。驼工拼命拖拉,它像一座坍塌的沙丘,立不起来了。驼工知道它是渴的,跟队长请求给它一点水喝。可是,仅有两桶水,那是全队人好几天的水量,每个人嘴上都干裂得淌血却没有一个人舍得去喝桶里的水。只有倒下的人才有资格喝。可是,倒下的是骆驼,不是人,所以,它没有权利喝。驼工再哀求也没有用。当那位驼工含着热泪与瘫倒的伴侣进行生死告别时,那头巨大的骆驼本已无法抬起的头上扬了一下,又沉重地耷拉下来,枯涩的两眼闪着沙漠般的迷惘。年轻的驼工突然动了感情,长跪不起。他与这匹骆驼已经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队伍要走了,不能因为一匹骆驼而影响行程。于是,有人过来拖他,拖出了一道沙迹。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骆驼就在这时,突然缓缓地往起站了。它摇摇晃晃,浑身打颤,就像一座没有联接点散了架的木头房子歪歪扭扭地挺了起来。所有的人一下子惊呆了,眼睁睁盯着它一步一打晃地追赶着队伍。

它没走出几步,就像一座板房哗啦一下子散在了地上,那被压着的沙层浮泛起一串沙尘。驼工哭了,勘探队的人也哭了,就连队长也眼圈红了。那头骆驼被掩埋了。这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只要一提起那骆驼,人们总说那是一头通人性的骆驼。我想,再过些年,柴达木一定会到处流传关于骆驼的民间传说。传说中的骆驼一定像狐仙蛇仙那么充满灵性。

冷湖是石油人建的第一座城市。也是柴达木的第一座城市。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没有石油人了。他们一部分去了花土沟,更多的人在敦煌建立了七里镇。冷湖有许多建筑已经破败,显得清冷。当我走进冷湖的那一片坟场,我看到了那么一大片坟莹,我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凄冷。这里有许多不朽的灵魂。起码可以在民族自强的史册上震古烁今。有著名的地质专家,有正当年华的石油工人,有第一批进柴达木的勘探队开路队长,还有他的妻子——柴达木的第一个女勘探队员。无论生前他们有着怎样的轰轰烈烈,死后,也都一样躺在这里和戈壁滩一同沉默。这是一座很大规模的墓地,我无法数清究竟有多少座。要是放在任何一个城市里,恐怕都得分成几个。

但是,这么大的墓区与周围那么宽阔的空间相比,也仅仅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我在墓地中寻找着一个死去的人。其实,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方人氏,我只知道他曾经是青海石油局的局长。

青海石油局建立已经40年了。先后上任的局长也不算少。但是,不会有别的局长比他的命运更惨烈。别的局长可以选择提升,可以选择调走,而他则选择了自戕。那是一个是非颠倒的年代,他失去了做人的权利。他可以忍受大戈壁的所有艰难困苦的折磨,却独独忍受不了人格的侮辱。恶劣环境造就人的生命强度,但这种强度太脆了。他是爬到了电线杆上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让我震动的是他为什么爬到电线杆上而且挂在顶端的部位。

他为自己选择了一个高度。大戈壁没有比电线杆更高的部位了。我觉得他

不是屈辱的自戕,而是一种高傲的选择。

于是,电线杆在我的眼前总是迭印着一个十字架。局长那低垂的头颅也总让我想到耶稣。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每一年的清明,局长的儿子都要千里迢迢赶来为父亲扫墓。

就在我到了七里镇那天,那两个已近中年的儿子又来了。他们和我住在一个招待所,很遗憾我没能与他们交谈。我是很想与他们谈一谈的。我想听听他们对柴达木和对生命的理解。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人来说只有一次,这谁都知道。生命的学问是一个最重要的学问,却也是最易忽略的学问。人的生命放在这无边无际的瀚海,实在渺小。再高大坚实的坟冢也经不住风沙的侵蚀。那一片片躺在西部古战场的汉墓群如今也被流沙夷为平地。那些还没有抹平的荒冢也不再像坟莹了,倒是那一片片雅丹地貌的残丘更像陵园。

我执着地在花土沟的油沙山下寻找阿吉老人。那片墓地比较散乱,有的已经迁走,坑的旁边遗留下一顶石油工人的安全帽。这座海拔3000多米的墓场没有什么规划,随便埋。据说是因为生者在选择风水。这么大的地盘选择余地可太大了。那么,阿吉老人选择了什么位置呢?到这里来的人几乎没有不来看看阿吉老人的。有一位上海老教授,拖着一条伤腿在这么散乱的坟地中寻找阿吉。他找不到,却还要找。他走遍了所有的坟冢,终于来到了阿吉老人的面前。

其实,阿吉老人的墓就在坟地的边缘,最挨近路的地方,也是出入最方便的地方。我一步步朝着那座红砖砌成的弧形走去,那时候,四周静极了,我把脚步收得轻一些,再轻一些……

刘元举的西部情结……《西部生命》(8)

4  一种生命现象的诠释

——西部系列

刘元举

通往柴达木的柏油路很是平坦,车子驶过,几乎就没有一点激动可言。

路旁没有树木,没有植被,就连荒丘也远得不着边际。在这种地方开车是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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