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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 星期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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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米姬一生中碰到过许多希奇古怪的字,而法尼古拉(缆索铁路)这个字绝对是最好玩儿的。法尼古拉,法尼古拉,法尼古拉。露米姬很想随着缆车移动的节奏大声地重复这个字。不过缆绳牵动时听起来并不是那样好玩儿,尽管这里说的是同样的运输工具。这是一条在陡坡上用牵引机拉动的缆索铁路。露米姬本来想扔硬币来决定她是不是用脚走上彼得菲山的顶峰,但当她早晨问吉利的意见时,吉利说只要有机会她就该坐法尼古拉,哪怕就这一次。再说,不知什么缘故,这条缆索铁路还没有按照旅游票价来计算,而是坐到终点仍然算乘坐一次普通公交车。

早晨露米姬和吉利互相约定如下:吉利继续搞他的研究。露米姬想采访泽兰佳,让她讲讲该组织有什么计划。他们决定下午仍在吉利家碰面,互相交换情况。吉利坚持认为,除了住在他家以外,别的地方对她都是不安全的。露米姬只得同意。

缆车现在开始转动了,它往上爬行得很慢,但很平稳。露米姬看着彼得菲山郁郁葱葱的斜坡。她的眼睛饱尝着山岭所形成的地势,这里的地势与芬兰完全不同。这里有峡谷、山丘、斜坡、石头台级和五颜六色的屋顶。风景的变化令人叹为观止。大多数游人都是外地来的观光客,他们不时地站起来,指着掠过窗外的景色大声喊叫。有些是本地人,他们就像11月坐在电车里的芬兰人那样板着脸一声不吭。露米姬现在知道布拉格人并不是什么爱开玩笑的话匣子。这点很适合她。当超市里的出纳员不笑时,她也用不着脸上装出笑容。

买卖就是买卖,笑容就是笑容。

时间还不到十点,但温度已经上升到快超过高温线。不过斜坡上总是清风徐徐,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露米姬顷刻觉得她好像正在做她一开始来到布拉格就想做的事,她是个孤独的观光客,谁都不认识她,她也谁都不认识。她现在是独自一人,陷入沉思之中。她真想忘记自己是要去见泽兰佳。

车厢里对面长凳上坐着一位父亲和两个小女孩。估计女孩的年龄,一个是三岁,另一个是五岁,她们显然是姐妹。她们俩都梳着小辫儿。小女孩的辫子像两条很有趣的8字形面包圈挂在耳朵两侧。大女孩的辫子像皇冠那样盘在头顶上,跟泽兰佳的辫子一样。女孩互相挨着坐在一起,小女孩的左膝盖和大女孩的右膝盖紧贴在一起。小女孩的膝盖上贴着一条海洛·盖蒂创可贴。

露米姬突然想起来了,一双笨拙但很温柔的手曾经把印有米老鼠图画的创可贴贴在她的膝盖上。

一个声音轻声地说:

“让姐姐把伤口吹掉。”

姐姐用力吹了一下,几滴唾沫随之掉到了妹妹的皮肤上,这使露米姬咯咯地笑了起来。

回忆不可能是正确的。有人可能给她贴过创可贴,可能是个比她大一点的小朋友或者表兄妹,但不可能是姐姐。露米姬和泽兰佳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面。看见了这些小女孩可能勾起了露米姬对忘却了的童年的记忆,但她的头脑里又掺杂了一些毫无根据的东西。人的头脑就是这样活动的。所以人们的记忆是可能被操纵的,他们会想起一些他们不可能经历过的事情。有人会回忆起孩提时遇到的暴力和虐待,但事实上这类事情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露米姬的头脑里还有使她感到更加不安的画面。这就是她在噩梦中看到的她不愿意看到的境象:她千方百计想把创可贴贴住,但血不停地往外流,创可贴一会儿就被鲜血浸湿。血流得太多了。她开始哭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贴了创可贴伤口仍然不好呢?

法尼古拉咯噔一声到达了终点。缆车猛地一停把露米姬头脑里多余的、希奇古怪的幻觉全都驱散掉了,但同时却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这次回忆栩栩如生,所以不可能是幻觉。

妈妈和爸爸的头像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上方,估计是在她床的上方。她自己躺在床上,觉得好像自己是一头沉重的,被挤成皮球状的大象。她记得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一个轮廓都分不清的,沉重的大皮球。父母灰色的脸孔很疲惫,很悲伤。

“你的姐姐……”他们说。

他们俩分别说,一起说,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只说出这几个字就停住了。

游人挤过露米姬从车厢里走了出去,她也只得挪动双脚走了起来,虽然沉重的回忆让她寸步难行。在她的记忆中当时的情景是真实的,她突然很清楚,很强烈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确实有个姐姐。

泽兰佳画在纸上的家系图看起来好像这棵家系树被电锯锯掉得太多似的。

“你别的情况真的不知道吗?”露米姬问道,泽兰佳摇了摇头。

家系图里有泽兰佳、她的母亲汉娜·巴芙洛娃,母亲的父母玛丽亚·巴芙洛娃和法兰兹·哈弗尔、法兰兹的弟弟克劳斯·哈弗尔和克劳斯的儿子亚当·哈弗尔。

“亚当是你们家的家长,对吗?”露米姬为了确认一下而问道。

她避免使用“邪教”这个词,因为她估计这样的称呼会引起泽兰佳的警觉。

“亚当是……”泽兰佳想了一下说,“亚当是父亲,我们都叫他父亲,比他年龄大的也叫他父亲,因为他像父亲那样照顾我们。他对我更是像我从未拥有过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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