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笑得眉毛再次飞上了天,立即接过:“怀素的画,舅舅眼里就是最好的!”立即命人悬在壁上。
画一展开,众人纷纷叫好,大赞用笔圆熟,线条清逸,境界超脱,气韵内蕴,金铁在先,烟云随辅……总之赞得就算当今名家站在我这稚童画前,只怕也要惭愧得钻进地去。
有眼快的人看见还有词,喜道:“小姐亦写得一手好字!”遂摇头晃脑,如得了绝妙好文般,朗声诵读起来:“……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读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神色尴尬,而满室显贵,突然同时从纷涌的谀辞里挣扎出来般,瞬间雅雀无声。
我心底一惊,哪里出岔子了?
仔细看看字画,并无错处,转眼去看舅舅,他的脸色居然也微微变化。
我心道糟了,这些高官名流,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一旦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就预示这事不小!
想起刚才看画时众人的神情无异,想来问题不是在画上,那便是那句词了!
我冷汗刷的一下出来了,第一直觉就是转目去看一直站在角落的沐昕,果然,他微微仰头,眼角含笑,神色里无限诡计得逞的得意。
我咬了咬牙,千防万防也着了他的道儿,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在这里,舅舅寿辰上,满室簮缨遍地名流,贵族高官仕女云集,这错出的,要我如何收拾得起?
这小子,好恶毒。
此时却不是寻仇的时刻,我心念转得飞快,定了定神,就着手边茶水飞快蘸了蘸手心,借理鬓发的手势,顺手一抹,将已经凉了的水湿了湿火烫的双颊,热炭融冰的感觉令我很快清醒,有了!
心渐渐静了下来,我微微绽出一朵平静而和婉的笑,慢慢走到画前,满室的目光再次刷的转过来,盯在我身上,沐昕高昂的头也转过来了,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不理众人,我提笔,蘸墨,气运笔尖,在空白处,刷刷数字。
厅堂寂静了片刻,随后,彩声轰然而起,激昂赞叹似可冲破屋顶:
“好!”
“妙啊!”
“寥寥数字增添,便切合时景,气大境阔,满室增辉!”
“小姐高才!这一番断句,将张安国之句意象翻新,非大手笔不能为,张君泉下有知,只怕也要含笑浮一大白!”
我亦含笑,退后一步,微微扬脸,看向那幅被我篡改的字画。
“尽挹西江酒,细斟北斗杯,万象为酬宾客,何必扣舷独啸,须知今夕,更胜何夕!”
[正文:第六章 长沟流月去无声(二)]
有惊无险的寿礼风波算是过去了,我再也无心多留,也懒得看沐昕怪异神色,只对站在沐昕身侧,一直关切的注视着我,相貌肖似乃父的二哥沐晟笑了笑,向舅舅告了罪,便赶紧出了门。
走出来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跟随,回头看去,果然是沐昕那小子,我没好气的瞪他:“你来干嘛?嫌我丢的丑还不够吗?”
沐昕斜瞟着我,亮若星辰的眼里有莫名的神情:“你哪里丢丑了?你好厉害,好神气,好出风头!”
我嗤的一笑:“夸奖,如果你也想出出这般风头,我倒不介意哪次为你筹谋筹谋,表哥。”
我故意将那表哥二字拖得又软又长,仔细觑他表情,果然他脸红了一红。
哼哼,知道脸红,还有救,那就算了,我懒得理他,大步离开。
不想身后靴声橐橐,那小子脸皮还真厚,居然又跟了上来,我皱眉:“你尽跟着我做甚!”
他一脸惫懒无赖之色:“路这么宽,你走得,我便走不得?”
我冷笑睇他:“走得,自然走得,不过我若不想和你走一条路,那自然也由得。”
转弯,我打算绕个弯子回别院,大不了不去听风水榭,说不定干爹他们还在别院和娘聊天呢。“
结果再次听见那小子可恶的靴声。
我真有点火了,这小子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铜豌豆似的无赖得没完没了,当咱刘怀素名字中有个素,就真是个吃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