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眼朦胧伸出手,想要最后挽住他的手,他却瞬间飘散,我只能挽了一手冰凉的虚空。
我倒在碎石嶙峋的地面上,于翻滚的泥浆间辗转,泪如奔泉流淌,滴落在黑色土壤之上,我将额角抵在尖利的石间,努力的于现实的梦魇挣扎,皮肉一点点磨烂,鲜血比泪更汹涌的流下来,然而和内心深处的淋漓的伤处比起,这一刻痛楚的滋味如此单薄。
深黑的泥水间,我爬起,跌下,跌下,爬起,直至丧失了一生所有的力气。
最终我沉默睡倒在地,仰望暗河永无天日的穹顶。
突然希望这一刻暗河倒流,重水翻卷,将我淹没,好让我对着他最后的遗蜕,永远睡去。
可我最终没有福气如此沉睡。
最终我跌跌撞撞爬起,脱下外衣,将那几块惨白骨头收集在一起,又剪下长发,珍重的放在那几块小小的骨头上。
点燃火折,火光幽幽闪起,吞噬了他的骨,我的发。
那火光,恍似当年湘王宫前的火,火光里,智惊天下的少年,微笑递过珍贵的外衣来。
我含泪微笑,看见火光里的少女,带着神秘而甜美的笑意,递回那陈旧的锦囊。
如果,如果时光一直停在那一刻,不曾向前走动,再无日后那许多跌宕波澜,逐鹿天下,血泪交织,颠生倒死。。。。。。那该多好?
火舌静静舔舐,舔去他此生的悲怆,渐渐微弱下去,直至熄灭。
余烬里,万物皆化飞灰。
我将属于他和我的灰烬,收进行囊。
贺兰悠,我的少年,从此,我要带着你,走遍这红尘天涯,看春光夏火,秋落冬藏,看山高水远,海阔天长。
一步步走出你生前,不曾享受过的平凡幸福岁月。
偿你一生凄凉。
荡漾天涯身已老,一轮明月长相照。
不知不觉,我已在天地间,再次流浪了数个年头。
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塞北江南,山巅深谷。
天上,人间。
于哈剌温山极峰之巅,我对他道:“这里长着很恐怖的妖花,我曾经差点丢掉性命,都是为了。。。。。。算了,我不想提起,你也未必爱听。”
在黄岗坡前我伫立良久,道:“有个孩子,在我最孤寂的时刻,安慰过我,可是你最孤寂的时刻,谁安慰过你呢?”
侧耳倾听雪峰呼啸的风声,我笑道:“你说你不要人安慰?你就是这点不好,人生在世,谁没个难过的时候,有人扶持着,才可走得更坚实些。”
在如镜天池侧,我拍拍包袱,道:“这是我住的地方,带你来看看。。。。。。嘘,别给他们发现了。。。。。。我说,我们怎么就做不成朋友了呢?怎么就一定要面对那样的结局了呢?我想了几年,如今是想明白了,你这样的人,和我终究不是一类的,我是凡胎,你是仙骨,我看透谁都不能看透你,我摆布谁也摆布不了你,就连生死,你也不要我的灵丹,你早早回去了,也好。”
在妙峰山,我焚香三柱,袅袅青烟里我道:“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现在都已成神,想必不会算旧账了吧?如果遇上,看在我面上,不要打架。。。。。。”
在俱无山庄,对着已成废墟的山庄旧址,我道:“这才是最先该来的地方。。。。。。那时我在树丛后看你,你这个偷药贼,长得那么好看,却满嘴谎言。。。。。。最后一刻,你依旧在骗我,什么叫一生无遗憾?你当真一生无遗憾的话,我也不用背着你满地乱跑了。”
在甘肃临洮岳麓山下辛集村,我对着那个荒废很久的小院凝望很久,道:“你当年说感谢我给了你这样一段幸福的日子,其实我有句话你没听见,现在说给你听,我说,我也感谢你,自从下山以来,我没有过过一日单纯宁静的生活,那九个月,现在想来,真真是老天难得的怜悯。。。。。。啊,我不进去了,一把年纪了对着个空房子掉眼泪,我怕人家会笑话。。。。。。”
在金马山,我笑嘻嘻的看着那巨大的平台:“那时你好威风啊。。。。。。紫冥教新教主,翻云覆雨手段百出,那是你一生的巅峰时刻,我在台下,看着你,却觉得你好遥远。。。。。。你若是不做这个教主多好,可是不做教主又怎样?到头来,谁又知道那人还会安排什么?”
在昆明,我爬在树上,对着灯笼光芒映射下的沐府大门道:“你这个狠毒的家伙,有个人在这里被你弄残废了,你记不记得?”
“。。。。。。为什么爬这么高?我看看藏鸦别院不行啊?”
“。。。。。。进去?不,我不进去,往事已矣,追逐何益,我不过带你重游故地而已。”
我爬下树,托托包袱,转身。
“怀素。”
我怔了怔,背对着那个声音想了一刻,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那个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