桧山直接把雪姬拎进了房间,把人和浴巾一起塞进卫生间。雪姬才想起来,哦,她是要回家的,带着这么一身血肯定不行,妈妈会吓坏的。
她蹲在卫生间里,抖个不停,很久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大脑里的时钟好像被拨慢了。她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慢吞吞地打开花洒,洗着洗着就感觉自己在忘掉什么事情。
隔着玻璃门和冲水的声音,她好像听到桧山在说: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雪姬缓慢地想着,心音都磕磕绊绊。
她把自己清理干净,头上披着毛巾走出浴室,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大衣是深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在上面,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桧山半开着防雨窗,在冲外面抽烟,见到雪姬出来,就把窗户关上了。
雪姬呆呆地坐在床边。
明明是和桧山单独待在灯光暧昧的宾馆里,她也没有余裕去想危不危险的事情。
我想去见她。口中就要吐出这样任性的话语,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赶紧用手捂住脸。
不能这样,明天还要去学校,不能夜不归宿。
她吞下泪水,开始慢吞吞地擦起头发。
桧山抽着烟,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桧山?
嗯。桧山闷闷地应声。
死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小的时候,她曾见过外公和外婆的死亡,记忆里留下的只有妈妈无止境的泪水,那时候她以为死亡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现在她好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那可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无能为力。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活着的人不管哭也好,笑也好,都跟死去的人没有关系了。即使哭得再大声,埋怨再多次,死了的人也没有办法再做出回应。那个总在暗地里偷偷做小动作接近她的少女,那个为了保护她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关系的少女,那个微笑的少女,因为离别而悲伤的少女,柔软飘飞的长发,指尖压住的裙摆,全都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香织非死不可呢,雪姬委屈地大哭起来,为什么死的不能是别人呢。
抛下问题就自顾自地哭起来是怎么回事啊。
桧山把烟摁灭,看到少女像跟纸巾盒有仇似的使劲抽着纸巾,把这叠厚厚的纸巾捂在脸上超大声地擤鼻涕,擦眼睛。
不能再哭了,至少现在不能再哭了,让妈妈看到怎么解释。
她努力控制着眼泪,还是有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可恶,怎么连我的眼泪都不听我的。
她赶紧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一偏头,她就看到桧山窝在布艺沙发上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五官不乱飞的桧山,桀骜的眉眼,就从过于趋向青年人的成熟,透出一点少年人的茫然来。
桧山真是平静,她想着,毕竟是桧山啊。
从前,对她来说,不论桧山身上有几条人命官司,那含义都有些悬浮,更像是可怖的标签。被夺走了重要的人,又夺走了别人重要的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她现在才稍微有点了解了。
是她对死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才能说出要对方回头那种可笑的话吧。
桧山,她用手撑着床沿,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加入长崎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