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沉静了一小会,只有马蹄声在外头响亮扬起。
忽然,叶昭在沉闷中爆发出大笑声,她笑得弯下了腰,捧着肚子,几乎连眼泪都快笑了出来,然后硬撑着,指着他鼻子道:“不管我嫌弃你什么,都决不可能嫌弃你是地痞无赖。”
夏玉瑾脸都涨红了,愤而喝问:“有什么可笑!”
“因为就你这点程度,还地痞——笑死我了。”叶昭还是直不起腰,她揉着眼睛道,“老子十二岁起就敢带着大群纨绔在漠北横行霸道,是地痞里的头头,混混里的霸主。天天逞凶好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将人打伤,除了推瞎子下河,乱揍女人小孩,什么坏事没干过?闹了几年,越来越荒唐,把我爹气得不行,想动手想训我,被我打断了腕骨,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差点就把我踹出族谱,是太爷爷和母亲拼死才将我保了下来。那时候漠北的好多人家敢怒不敢言,都悄悄烧香拜佛,祈望我早点死,也算除了一害……”
少年荒唐,恶行罄竹难书。
后来,漠北陷入危难,她带领军队抵抗蛮金,拼死反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忘却这些过去,最后只记得那个有胆有谋,英勇无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可是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自己却是不敢忘的,因为有些犯下的错误,要用一生去弥补。
叶昭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了。
夏玉瑾第一次在她坚毅冷静的脸上,看见了深深的悔恨。
叶昭垂下头,暗淡了眸子:“不说了,我做的混账事比你多太多了。”
夏玉瑾忍不住靠过去,摸摸她脑袋,安慰道:“那个……乖,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原本有些难受的叶昭看见他的欠揍举动,眼角都抽搐了。
“虽然听起来你确实比我混账,怪不得你讨厌提往事,”夏玉瑾似乎毫无自觉,继续安慰:“不过人非圣贤,你现在改过自新了,大家也会原谅你的。”
叶昭赞同:“是啊,要是依我以前的性子,以你现在的行为铁定会被打断两三根骨头,再打断鼻梁,去床上养半年的伤。”
夏玉瑾赶紧缩手,感叹:“改了真好。”
他黑漆漆的眼珠骨溜溜地转,就好像做坏事得逞的雪貂,正狡猾地朝着她笑。
叶昭被他乱七八糟地折腾完,暂时抛开讨厌的回忆。她从怀里掏出卷书册,岔开话题道:“太后给了我一份前孝惠皇后亲笔写的《女则》。”
夏玉瑾鄙夷:“反正你看了也白看。”
叶昭解释道:“我从小只喜欢玩枪弄棒,最厌读书。从军后为读军书和文件,被逼无奈才开始学文,可惜天赋不行,成效甚微,至今看稍微文绉绉点的玩意都会头疼,所以我军中谁送上来的文书让我看不懂,我就拖谁出去打板子,现在大家都很聪明,懂得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惜孝惠皇后水平高,文采太好,《女则》里面大段大段的华丽辞藻,还有博古通今的比喻,看了三行就让我打瞌睡。”
夏玉瑾愤愤道:“你和离书不是写得挺好吗?”
叶昭负手昂然道,“文书工作,自有军师代笔,”她停了一下,接着炫耀,“狐狸写东西蛮厉害的,字也写得很漂亮。”
和离书都敢找外人写。
夏玉瑾给这混账家伙气得没脾气了。
叶昭继续道:“《女则》我晚点拿去给幕僚军师们看看,让他们融会贯通后给我讲解一番。”
“这点程度的玩意都要找军师,你还嫌不够丢脸啊?!”夏玉瑾急忙抢过《女则》,气急败坏地骂道。
叶昭耸耸肩:“太后过几天可能要考我,至少得弄懂里面写什么,也好糊弄过去,免得让她老人家太过失望,。”
夏玉瑾推开她,一边翻书一边怒道:“得了!我给你研究一下。”
叶昭满意地摸摸他脑袋:“如此甚好。”
夏玉瑾:“滚!”
叶昭见他动怒,立刻往舆轿外窜了出去,双足轻点,飞身跃上一直跟随的得踏雪,朝他挥挥手,甩了个响鞭,飞驰而去。
夏玉瑾靠着软垫,捧着书努力研究。
研究了许久,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为什么最后是他在认真看《女则》?!他媳妇倒成了没事人?!
干!
21、巡城御史 。。。
皇上坐在御书房,对着银票眉开眼笑。
连年战乱,百废俱兴,造就国库空虚,宫中为做表率,处处节衣缩食,皇上带头穿打补丁的衣服,皇后三年没敢添新首饰,直到叶昭带战利品凯旋后,后宫女人们的脑袋上才算稍微光鲜了些。如今皇太后六十大寿,虽已下旨简办,可是也不能闹得太不像话。
如今夏玉瑾雪中送炭,纵使一万两不算多,蚊子肉也是肉,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