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谁能够帮助自己?谁能够让自己从身陷囹圄的处境中解脱?她想到了邵勇,可邵勇太年轻,太弱了。她突然脸色发白,眼前一黑,差点从凳子摔下来。她身子摇晃了两下,又坐定了。可是,一种深深的忧虑与绝望,紧紧抓住了她的心。
“你是个“黑五类”!出于仇恨,你借机对贫下中农下手……”
李枫咬牙切齿,耷拉的眼皮猛地撩开,一双贼亮的眼珠射出寒芒,像猎狗看着猎物一样,死死盯视着陆晓青。
“陆晓青,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老李,还是让我来问吧!你情绪太激动了!”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丽截住李枫,也按住欲开口申辩的陆晓青。
担心陆晓青出事,邵勇顾不上病房里的泰安,腾地从长椅上站起身,迈开大步向外就走。道明、文明和春杏,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劝不住邵勇,什么也没说,转身随后跟上。
医院和人保组在一条街上,距离也不算太远,都是深宅大院,因此,即使站在大街上,也看不到彼此,更不会察觉到对方的一点响动。
一行人出了医院大门,风风火火走在刘柳公社最热闹的大什街上,两厢铺面一一闪过。百货大楼、日杂商场、旅店、饭庄、相馆、印社、钟表房、浴池、理发厅、马具铺……这些平日极其吸睛的场所,今天却如同不存在,被他们无视。
人保组门前,邵勇冷静下来。他叫住道明、文明和春杏。道明马上就要当兵去了,不适合跟自己到人保组见陆晓青。他让道明回去准备出发的事儿。
春杏是女孩家,为了帮自己和道明,已经把自己扯进来。春杏为人大条,不像一般女孩家封建,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他叫过文明,让文明务必把春杏送上回家的小火车,然后,不要再回人保组了,马上回村,争取尽快与连双取得联系,弄清他们在人保组都被问些什么。
“把你们身上多余的钱给我。”
邵勇也没客气,张嘴向三人搜刮浮财。他把搜刮到的几张毛票叠整齐揣好,又目送道明、文明和春杏离开,才转过身来,看着人保组威严的大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院子。
推开正房的两扇木门,穿过宽敞的门厅,走廊里恰巧碰见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赵丽和李枫。李枫是南大洋大队人,长邵勇几岁,靠他姐夫的关系,在二高中做了工勤,也就是个临时工。
运动开始后,李枫作为革命群众,带头造了当权派的反,摇身变成造反派红团的领导人物之一。公社革委会搞三结合,李枫走了狗屎运,被结合进入保组,一时风头无两。
邵勇认识李枫,李枫却装不认识邵勇。神情漠然,视邵勇透明。邵勇紧走几步,上前拦住李枫,套近乎:
“枫叔,您还认识我吗?”
李枫眼皮都没抬,嘴角下拉,红记上焦黄的鼠须微颤,冷声问道:
“你谁啊?胆子不小啊!敢拦我的路。”
“李叔,我是邵勇,邵逸和你是同学吧!她是我姐。想起来了吧!”
邵勇弓着高挑的身形,脸上赔着笑脸,投向李枫的,都是殷切的目光。等待着被突然发现。李枫停住脚,眼皮往上撩了撩,像掀开一道门缝,从里面挤出一丝余光,不耐烦地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南大洋的人都在哪呢?”邵勇焦急地询问。
“现在这个时候,没在这里面。”李枫用下巴示意进门的大厅,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应该是已经放回去了。”
邵勇明知连双他们只是目击证人,不会有什么事。他关心的是打伤李泰安的陆晓青。犹豫了一下,继续试探,“那李叔,我们大队的知青陆晓青也放了吗?”
李枫上下打量邵勇,阴冷地说道:
“看在是同乡,我又与你姐邵逸同学的份上,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陆晓青的问题,在没有彻底查清楚前,我们是不会轻放的。”
邵勇脑袋顿时嗡地一声,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深知陆晓青的底细,如今,偏又落在李枫手里。李枫是造反派出身,心狠手辣,人送外号“李疯子”。落在他手里,铁人也得扒层皮。
可偏巧,陆晓青打伤李泰安,泰安正是李枫未出五服的堂侄儿。这层关系,让邵勇在心中暗暗叫苦。李枫甩开邵勇扬长而去。邵勇没法儿,挡住随脚要跟过去的赵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