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猛地省起自己仍是逃犯,哪能讨什么功名?但此时也不便言明,只好推却道:“伍兄,小弟这人个性粗疏,岂能见识场面?这柳大人还是不见的好。”伍定远一股劲儿的摇头,道:“卢兄弟,你本是读书人,理应报效朝廷,不当再遭埋没。你就听哥哥的话,和柳大人好好见上一见,有利无害哪!”
卢云拗不过好意,伍定远半强半哄,要卢云换上他买来的新衣裳。虽是大病初愈,但卢云经一翻梳洗整理后,仍透出一股英气勃勃。伍定远见了大声喝采,说道:“兄弟丰神如玉,这般整齐人物,柳大人必然喜爱!”说着替卢云束了束腰带,如同对待亲兄弟般亲。
此时卢云仍在柳府养病,伍定远便带同卢云,往大厅行去。走到厅门,卢云把目一招,只见数十人早已坐在厅心,或戎装革履,或又宽袍缓带,想来都是柳昂天的手下。众人正自谈笑风生,聊得正是兴起时候。
卢云正看间,伍定远已拉住了他,低声道:“咱们别惊动这些军老爷,从旁边进去吧。”不待卢云答应,便伸手拉着,便从侧门一处闪身进去。
一入厅门,猛听一人哈哈大笑,大声叫道:“伍制使,今儿个你气色挺好啊!”
厅上众人闻言,一齐转头注目,直朝二人望来。伍定远打了个哈哈,做了个十方揖,抱拳道:“不敢劳动诸位大人垂询,定远这里给您请安了。”
卢云听那人称伍定远为制使,不由得一惊,向伍定远道:“伍兄,你已经……”
伍定远微微一笑,低声道:“蒙柳大人恩赐,如今力保我清白,已向朝廷上奏荐举,提拔我为直隶征北检教制使。”
卢云吃了一惊,连忙拱手做贺,说道:“恭喜伍兄,总算否极泰来了。”伍定远哈哈一笑,附耳道:“卢兄弟今天好好表现一番,柳大人绝不会亏待你。”
卢云想起自己的贼出身,只是微微苦笑,不置可否。
忽听家丁朗声道:“征北大都督柳侯爷到!”众人连忙起身,只见一人面如冠玉,相貌俊美,神色俨然,当先走了出来。卢云一愣,不知何以柳昂天这般年轻俊美,却听伍定远低声道:“这位是柳大人手下第一爱将,乃是杨肃观杨大人。此人文武全才,是京师里第一等的人物。”卢云见这位杨大人如此人品,心下也是肃然。两人说话间,一名满面正气的老者走了出来,却是善穆侯柳昂天到了。
众人行礼道:“见过柳大人!”
柳昂天一摆手,众人依次坐下。伍定远身居制使,自有位子可坐,卢云见厅中众人依着尊卑,早把坐处占满,他也不以为意,自站伍定远身后,静静聆听说话。
柳昂天见众人坐定了,便咳了一声,道:“今日老夫邀请诸位前来,乃是商议征北情势。诸位若有高见,尽避秉来商议,不必客气。”
伍定远转过头来,低声对卢云道:“当今瓦剌势大,朝廷连年用兵,恐怕今年还要增援。柳大人便是为此邀集将领商议。”卢云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只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争执当前情势,一派主张即刻增援,另一派却说战情颇有和议余地,不必多费公帑。卢云不明军情,自也不知究理。那杨肃观却不时与柳昂天交头接耳,足见地位非凡,颇受见爱。
忽听一人道:“诸位听我一言。当今北境由左从义总兵、秦仲海先锋驻守,情势如何,恐怕大人们未曾亲赴战地,有所不明。这里有一幅北境要塞图,待诸位参详过后,再行定论。”说着取出一幅地图,高高挂在墙上。
那人指着一处山丘,面有得色,说道:“此处名叫‘鹰扬山’,居高凌下,凭险可守。山后又有小溪取水,一涧之隔,也易于设防。凭此山水天险,再竣工事后,料得数月内鞑子不敢妄动。只是兵员不足,若要开寨攻敌,怕有所为难。倘若朝廷增援三万步军,此处当可为铜墙铁壁,永为京师屏障。”众将见左从义布防奥妙,都是点头暗赞。
卢云本感无聊,待见那幅地图,却大感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此时厅上众人安安静静,都在听人解说,听得笑声,无不转头望来。伍定远本来好端端地坐着,却给卢云这么没来由的一笑,吓得是心肝俱裂。他见众人眼神中颇有责备之意,大感尴尬,忙站起身来,歉然道:“我这位兄弟有些伤风,打了个喷嚏,得罪!得罪!”
那解说地图之人名叫石凭,官拜中郎将,这时无端被一个无名小卒讪笑,这口气如何吞的下去,当即怒道:“什么打喷嚏,明明是在讥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伍定远面色大变,忙道:“石大人责备的是,兄弟你快道歉。”轻推卢云,要他道歉了事。
卢云微微一笑,说道:“石大人,在下愚鲁的很,擅自发笑,还请大人恕罪。”
石凭见他毫无诚意,心下更怒,只不知这人来历,看他仪表不俗,别要是什么权贵子弟,得罪不起,当下哼地一声,向伍定远道:“伍制使,你在直隶任职也有个把月了吧?咱们探讨军机大事,向来不许外人参与,恕我眼生,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