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一脸诧异,舜一抬高嗓门道,“爸爸,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说完便紧紧抱住我。
我把舜一揽入怀中,心下怃然。他的身体瘦瘦的,但却很结实,胃口应该很不错。小时候他总是感冒,现在呢?我不免担心起来。
“有什么话记得跟妈妈爸爸说,有什么难过的事,委屈的事,千万不要憋在肚子里。”说着,我紧紧抱住舜一。他小的时候,我曾经多少次像这样紧紧抱他……
就在此时,我醒了过来。
很久没有梦到舜一。在美千代的守夜和葬礼上见到他之后,我经常会梦到他,近一年则几乎没有过。
我下床去洗手间,顺便洗了个脸。正好五点钟,也就是说我睡了两个小时。
换好衣服,收拾心情。我和花江相约,七点在酒店一楼的日料餐厅碰面。刚在三枝家品尝过近江牛肉,晚餐准备吃花江偏爱的寿司。时间还早,有个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天色还很明亮,湖边吹过的风比白天凉一些。我套上外套,感觉刚刚好。酒店的后院紧邻Nagisa公园,水上警察与酒店之间是一片混凝土铺设的广场,以此为起点,向右走便是游览步道、草坪和沙滩。根据大堂派发的观光地图,这座细长的公园总长度接近五公里,公园周边设有多处体育场馆和文化设施。
大堂工作人员说,顺着沿湖而建的游览步道,大约走四五十分钟,就能到达“阳光沙滩”。地图上,琵琶湖文化馆附近,的确有一个“石场长明灯”。
“在长明灯那边进入Nagisa公园,大概走三四十分钟,走到阳光沙滩那儿。”
刚才堀越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往返不到两个小时,七点应该能回来。
我穿过广场,向湖边进发。
在岸边眺望,琵琶湖跟一片大海没有区别。湖面波涛起伏,浪花来回拍打着岸边的沙石。向湖面伸出的平台上,工作日也有不少人在钓鱼。
靠近县道的绿化带精心修剪,树木、草坪、花坛等错落有致。花坛里,针叶绣球花开得正好。
三枝说每周都会来跑个两三次,这里的确是跑步的绝佳场所。东京的多摩河、隅田河沿岸也很适合跑步,但风景远不及此地。
我沿着沙滩缓缓走着,来这里散步自然也是极好的。
周末女儿会把堀越夫妇接去名古屋。
他们暂时会在真奈美家安顿下来,随后从长计议。
“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跟家里人分开了。”堀越明确表示。
在临时董事会上,我让位于大庭,隔周便前往川崎,不仅走访了父亲经营“乐园的树”的地方,又去“万福”所在的银座街外围那幢黄色小楼看了一眼。此行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听了香田美智子的讲述,一直想再去瞧一瞧。
距离时隔二十八年的故地重游,又过了半年。
不过,川崎已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黄色小楼一楼的“步美印房”搬走了,生锈的卷帘门上贴着“出租”告示。我查看入口处的邮箱,似乎其他单位也都空着。
更令我错愕的是,名字改成“海蛇”的钟点宾馆被拆除,周围拦着隔离带,建筑已被夷为平地。
回到公司,我找到相熟的地产经纪,试图了解黄色小楼的权利归属。我想知道小楼由谁拥有,哪家公司负责管理,以及店铺都有哪些商户入驻。不到半个月,地产那边反馈说,小楼的所有人和管理者都是川崎市某个不动产公司,因为建筑年限久了,今年四月已经跟所有商户解约,考虑拆除整幢建筑,随后计划在空地上新建收费停车场。
我立刻授意地产经纪联络购买小楼的相关事宜。我向对方坦诚,母亲曾经在小楼里经营餐厅,希望把整幢楼买下来整体装修一下,重新把店开起来。由于出价超过市场价,交易很快敲定,黄金周长假后的五月九日,小楼就将归入我名下。下周产权文件也会批下来。我会动用变卖股份的钱买下小楼,这个计划大庭也知道。
我已经找好了装修公司。与“万福”相同,一楼作为店铺,二楼以上不会引入商户,而是作为我和员工们的居住空间。
虽然岛田富士子担心我长年担任总经理,恐怕无法胜任服务业,我相对比较乐观。虽然不可能赚什么钱,打理一家小饭店还是难不倒我的。我从小就在父母的店铺帮忙,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正如大堂员工所说,到达阳光沙滩刚好花了五十分钟。这一带岸边的沙石细了不少。太阳就快落下去了,天色不算太暗,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手表显示五点五十五分,接近饭点,人们相继离开。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巨大的近江大桥。桥上车辆如念珠一般,归心似箭地向家的方向驶去。右手边的县道车流量也很大,沙滩这边却听不到车声。闭上眼睛,耳边只有琵琶湖的波涛声混合着风声。
我走到沙滩正中央,停下脚步。周围是一片草地,堀越夫妇应该就在这里,抱着腿坐等太阳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