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鲁智深出门,智清长老立即使人召集了座、维那、都寺、监寺及寺中一干职事僧人,聚到方丈室商议大事。知客僧引了鲁智深到了斋堂,吩咐人安排饭食,也急忙赶了回来,恰巧众僧也都到齐了。
只听得智真长老站在堂前,满脸愁苦,对众僧说道:“诸位在此做个见证,我那师兄智真长老好没分寸,今日使书荐了个僧人投我寺做个职事。这僧人唤作‘鲁智深’,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官,只因好打不平,打死一个街头泼皮,这才落为僧,躲避官司。鲁智深好酒,两番醉酒闹事,我师兄留他不得,只好修书一封荐他投我这里……留或不留,老衲犹决不定,不知众位是何意见?”
知客僧上前挤了挤,道:“弟子瞧那鲁智深形貌丑陋,面带凶相,全无半点出家人模样,若是留在寺里,他日必成祸害啊!”
“既然如此,”监寺接道:“权且让那厮在寺里留几日,过些时候再打他二十两银子,叫他投别出去……”
智清长老急急摆了摆手:“不妥!不妥!”
监寺追问道:“长老,有何不妥?”
智清长老道:“我师兄在心里千叮万嘱,叫老衲务必留下鲁智深,还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尘,他日必然修成正果――老衲若是拂了师兄的脸面,日后如何相见?”
众僧都知智真长老是得道的高僧,他说鲁智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尘,想必不会有假。但就这么把鲁智深留下,他们也有些担心,万一日后出了什么叉子,又有谁来担当?如此一来,众僧都低头沉默了。一时间,方丈室内鸦雀无声。
智清长老见了众僧无语,心里更加急了,但这种事情他又催促不得,只好干瞪着眼等着。
过了片刻,都寺终于忍不住了,将胡子一捋,便唤了声道:“长老,我思虑再三,敝寺在酸枣门外有一片菜园子,时常遭那十几个破落户偷盗侵害,那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守着,如何管得住?不妨叫鲁智深去那里管领,让他做个挂名职事,一来他出家前是个武官,定有一身好武艺,正好可以驱赶那些个破落户;这二来么,鲁智深在那里再怎么醉酒折腾,想必也闹不出大事来,寺里也可省心。”
“好!”智清长老不禁叫喝了一声:“这个主意好,日后见了师兄也好交代了……”
其他僧众听了,也觉得并无不妥之处,一一都点头应了。如此商议既定,智清长老忙吩咐了知客僧再去请鲁智深回来。此时,鲁智深已经用了斋饭,见知客僧来唤他,立即便跟着又来了方丈室。
“智深,”智清长老唤了一声道:“你是我师兄荐举来的,老衲与众职事僧人商议,敝寺在酸枣门外有一片菜园子,你可去那里住持暂领,每日只使人送十担菜蔬来寺里,其余尽归你用度支配……”
鲁智深探头听了半天,不想却是让他去守菜园子,他如何肯干啊,张嘴便嚷嚷了起来:“智真长老叫洒家投你寺里求个职事僧做,你不让俺做都寺、监寺也就罢了,却叫俺去守什么鸟菜园子……洒家不干!不干!”
座见了,慌忙上前跟鲁智深解释道:“师兄,你有所不知,这管菜园子也是个大职事,一般人还担不起这个重任,须得师兄你这样的有本事的人物才能担当。”
这座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岁小孩都能听得出来,鲁智深焉能不知?他听了,就势撒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胡乱打着,还叫嚣道:“不干!不干!洒家就是死也不去管菜园子……洒家要做都寺、监寺……”
看了鲁智深耍赖的样子,众僧都觉得好笑,但笑过一阵,众僧又阴下脸了,因为“谈判”僵局了。
鲁智深闹了一阵,也静了下来,只顾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
“师兄――”突然,知客僧轻轻推了推鲁智深,小声唤道。
“你有何事?”鲁智深猛地偏过头来,吼道:“你休要再劝,洒家死也不去守菜园子……”
知客僧还是小声地说:“师兄,你起来……”
鲁智深道:“起来做甚?”
“你起来就是了,听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知客僧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就伸手来拉鲁智深。
“有话你就快说,别磨蹭了!”鲁智深仍然大声吼着,但他还是慢慢爬了起来。
“师兄,你跟我来!”知客僧说着话,拉着鲁智深便走。
对于这知客僧,先前是他领着自己来见智清长老,后来又是他领着自己去吃饭,冲着这些,鲁智深对他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好感。所以,他拉着走,鲁智深也不推不磨,缓缓跟在他后面。
跟着知客僧来了隔壁偏厅,鲁智深终于憋不住了,忙问:“你叫洒家到这里到底何事?”
“师兄,你为何不去管领菜园子?”知客僧不曾回话,而是直直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鸟菜园子,倒叫洒家去守,洒家才不去呢!”鲁智深将手一甩,跳上一旁的禅床,盘膝而坐,脸上气呼呼的。
知客僧忙又凑了过来,道:“师兄,你有所不知,你初来咋到,又没有功劳,寺中这么多人如何让你做得了都寺、监寺?――即便做了,也有人不服啊!”
“哪个敢不服,洒家便揍他!”鲁智深立马抡起了砂锅般的拳头,在空中还打了两拳。
“师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别打岔!”知客僧又道:“这寺里除了长老,上有座、维那、书记,中间有都寺、监寺等,这些都是要职,你我都做不来的,反倒要守许多清规戒律。至于那些藏主、殿主、阁主、化主、浴主,以及塔头、饭头、菜头、茶头,这些个都是苦差事,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师兄若是做这些,保管也累得半死,不如做个菜园子的主事来得自在……”
鲁智深被知客僧这么一忽悠,什么什么主的,什么什么头的,弄得晕头转向,如何还有话接上?他只听得“菜头”二字,便苦笑了起来:“洒家要是去守菜园子,岂不就成了菜头?”
知客僧见鲁智深已经“上钩”了,于是猛灌**汤:“做菜头有何不好啊,逍遥、自在,闲时还可倒头就睡,也没人敢管,跟个活神仙似的。再说了,做菜头油水也不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十两银子,好叫师兄买酒吃……”看到鲁智深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了,知客僧忙又推了他一把道:“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嘿嘿!”鲁智深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憨笑着问:“你如何知道洒家会吃酒啊?”
“这有何难的!”知客僧顺势在鲁智深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师兄是英雄豪杰,武艺了得,如何不吃酒啊?――要是吃不得酒,那还做什么英雄豪杰?”
鲁智深忽地也拍了知客僧一把道:“好嘞,既然你说做个菜头有那么多好处,洒家去守那菜园子便是!”
“师兄此话当真?”知客僧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信的样子。
“那是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算话!”鲁智深忽然跳下床来,一边跑着一边喊道:“洒家这就去跟长老说去……”知客僧见了,慌忙也跟了出来。
进得方丈室来,鲁智深张口便道:“长老,洒家想通了,愿意去守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