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中深呼吸,他才不和林家这群不要脸的窝囊废跑得快一般见识!才刚把气顺过来,那边陆老太太又使人过来把他叫过去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说的无非是要他好生招待林家人,不得怠慢,让人笑话,失了体面伤了感情之类的话。
林玉珍则是一扫先前的沮丧和不安,高高仰着头,大声指挥迎出来的仆妇:“伺候好客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虽则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给谁没脸,但也不能让人笑话我陆家没有规矩。”又吩咐林谨容:“不但要招待好娘家人,也不能因为你二叔父、三叔父他们是自家骨肉就不把他们当客人,轻慢了事!”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威风模样,更是明确点出除了老太太、大房,其他统统都是客人。
林谨容不露声色,却能把老宅的每个仆妇和管事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的叫出来有条不紊地就把各房人的食宿安排妥当,其间根本没有要问其他人意见的意思。
陆建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声吩咐陆经:“去请族老们来,商量一下大事。”内宅里她们婆媳要怎么狂就怎么狂罢,反正也不可能亏待他们,外面却是陆建新和陆缄一日不回来,就是他和陆经说了算!最后还是要倚仗他们的。
林谨容并不与他直接对上,仿似没听见般地进了内宅。此刻有陶氏等人帮着看顾毅郎,她是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正好一心一意地筹谋其他事情——既然是与亲人团聚在一处,不用独自去江边等待死亡,她便不能浪费这机会,一定要竭尽心力利用周围的所有环境为自己,也为毅郎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打量着沐浴在晨光下的老宅,早前看着阴森恐怖的老宅现在看上去却特别的厚实端凝无形之中给了她一种心安和力量。而她所最憎恨的那个和陆缄一起住的小院,此刻进去后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似乎每一抬头,都能看到陆缄坐在灯下看书的身影。
躺上床,她能回忆起陆缄从京城赴考回来后的那个雨天,他和她的手互相交握着紧紧贴在一起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有许多不确定许多想法,甚至于有些隐隐的后悔……可是现在,她独自躺在这张床上,却怀念起当时的情形和感觉来。
“睡够了才有力气,还有毅郎需要你,你不能就这样认输。”林谨容轻声告诉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再酲来已是午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得精精神神清爽爽地吩咐仆妇:“去把韩管事请到太太那里去,我要见他!”又叫双全去请林大老爷等林家男人过去。
林玉珍的年纪大了,睡眠轻浅,早就醒了,正歪靠在榻上想心事,听说林谨容来了,忙道:“睡得可好?”
林谨容点头,循例和她问过安,方道:“我适才使人去叫韩根进来。也让人去请了大伯父,大堂兄他们一道过这里来。”
林玉珍皱起眉头:“叫他们来做什么?”叫韩根过来还有说法,叫林家男人来做甚?
林谨容轻声道:“外头的事情不能全交给二叔父和三叔,我们要能够知道外头的动静,有什么事我们不说要第一个知道,也不能最后一个才知道!韩根早前一直在这边修整祠堂宗学老宅,打理庄子里的事情,和庄户族人都很熟,与老宅里的管事们也处得极不错,有些事情必须要交代他去做。”她顿了顿,轻声道:“旁人只靠得一时,靠不得一世,总得为毅郎多打算几分。”
若是不幸陆建新和陆缄二人真的回不来……她们就再不能靠着这两个男人了,必须要靠自己,必须要强硬起来保住自己娘三个的性命,并替毅郎守住这份家业。林玉珍的鼻子一酸,点头认可了林谨容的话,只是担心:“韩根靠得住么?”
按理这人是陆老太爷精挑细选出来给陆缄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总往她跟前凑,可吩咐做的事情却都做得很妥当。但往坏里想,人心隔肚皮,谁能说清楚?林谨容却不敢把这话说给林玉珍听,只能用斩钉截铁地语气道:“信得过!他是老太爷早前挑选出来给二郎做外管事的人!若是他都不能信,我们就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信了。”
“这样就好!”林玉珍吸吸鼻子,打起精神:“你又要叫你大伯父、大堂兄他们过来做什么?”
林谨容道:“他们是客人,按理不该劳动他们,可今日的情形姑母也看到了,祖父自来清高,若是有些闲话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只怕是受不住,外头下刀子都要走的。且这非常时期,陆家的男丁又少,林家人出来帮这个忙是正理,同时也就是帮自己!必须让他们轮班跟着守宅子,否则只怕族人也会有看法。”
林玉珍思忖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是该这样。不能让人瞧不起他们,不能给别人乱嚼舌头的机会。”
林谨容挨近了她,轻声道:“姑母,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只能彼此依靠。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同我想法不一样的,您多听我说说再决定如何?”
林玉珍红了眼,好半天才慢慢伸手将她拥住了,轻声道:“为了我们的小毅郎……”
方嬷嬷使劲擦着眼泪,同芳龄、豆儿互相使眼色,神情虽然哀伤,却足有欣慰。如果这个时候姑侄二人还要和从前一样的闹,就真没希望了。
须臾,林大老爷并林亦之几个过来,倒是没多说什么,进门就问:“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的,只管吩咐。
林谨容请他们坐了,道:“自是不会和列位伯父、哥哥们客气的。”清清淡淡地把城里的恐怖情形说了一遍,又说起那夺了陆建新马匹的几个官兵:“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这样的不管不顾。听说其他庄子里也有流民结队伤人夺财的,我只恐接下来会更乱。”
林大老爷的神色越发严肃:“那少不得要严加看护好家宅。不然就是白辛苦一场了。”
说话间,韩根到了帘下。
林玉珍先同他道了辛苦,按着和林谨容早前商量好的问他:“早前二老爷请了族老们商量大事,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韩根道:“是商量怎么防御的事情。”言罢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来:“……派了人去那口大钟旁守着,又安排了人日夜巡逻眺望,让各家把自家的米粮柴火吃食等物收集好,一旦有动静便躲进老宅里来。”
林谨容听完,觉着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就只恐守夜的人不够警觉,便同林大老爷商量好让林家子弟加入轮班巡夜的行列里去,又让韩根借了林玉珍的名义去同族老说这事儿,表示林家人愿意主动出一份力。
第465章 因由
傍晚时分,又飘起了小雨。
林谨容疾步穿过老宅一道又一道的门廊,走进陆老太太和林老太太居住的正院。正院相比其他院子要稍微宽敞一点,庭院里还种了几株梅花,只还不到花时,看不到那份热阄。
才一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就传了出来。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太和陆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两旁依次坐着宋氏、陶氏、周氏、罗氏等人,一旁陆、林两家的孩子们正凑在一处玩得热闹。哪里还能瞧见昨日的仓惶!
毅郎正和力郎蹲在角落里不知玩什么,看见母亲,立时站起来朝林谨容跑过去,牢牢抱住了她的tuǐ,仰头望着她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娘,你去哪里了?”
“娘在做事啊。”林谨容牵了他的手走到众人面前,一一行礼请安后,方同陆老太太禀告:“老太太,适才二郎使了人来回信,道是他们已然平安到了我们早期打尖歇息的那个庄子,庄主很好,不但收留了他们,还给公爹请了大夫,只公爹伤势有些重,暂时还不能移动,先停留两日,等公爹伤势平缓些,再由长寿他们护送着回来。说与老太太知晓,好教老太太放心。”
陆老太太忙道:“伤势有些重?”虽则早就知道陆建新伤势不会轻,但亲人往往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奇迹能发生,一睁眼就什么事都没了。
陆缄写来的信里虽没有明说,但林谨容能看出陆建新是不太好的,高热不断,口不能言,基本都在昏睡之中,还不能判断是否就脱离了危险。可当着老太太的面不能细说,便语焉不详地道:“是,大夫说公爹年纪大了,又肥胖,毫无防备,所以摔得有些重。不过大夫是极好的人也醒了。兴许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陆老太太抚着心口出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林家女眷们纷纷恭喜并宽慰,陆老太太高兴过后却很清醒,又问林谨容:“怎不见你婆婆?”若是陆建新真的没事儿,林玉珍才应该是第一个跑来和她报喜的人,林玉珍不见,来的是林谨容,那就说明多少有些问题。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道:“刚到老宅琐事太多,很多事情都要母亲拿主意。”
陆老太太沉默良久,轻声道:“知道了,去帮你婆婆的忙吧,她年纪也大了,担惊受怕的,昨日苦头也吃得多。”
林谨容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