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日大雪的时候,天京城笼罩一层白色,看上去格外有古味,越到冬天的时候,天色亮的越迟,而每日上早朝的时间并不会因此而推迟半分,大臣们大多要忍着清晨严寒穿好官服早早出行。
兵部侍郎霍观大步走出府邸,马车早已在外面等着。
车夫为他掀起门帘,霍观坐进去之后,车夫甩动马鞭,拉车的骏马迈开四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路面上穿行,声音传出很远。
和那些苦于每日早朝的同僚不同,霍观这几日每日早早醒来,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打算要一口气往外面去冒。此刻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中一个个念头此起彼伏,不曾安生过。
前一段时间边关的大捷已经传到了京城,一同回来的,还有八百余人边关将领口中的义士,在这一次大秦对北疆的战事中出力不小,司马错一纸书信,这些人便带着战事的卷宗,奔入天京城中。
大秦的皇帝陛下曾让他们的首领入朝觐见。
那一日边塞的寒风刮进了朝堂,那名年纪不算大的将领得以一见圣上尊荣,除去几位资历极高的老大人,大多臣子都不知道为何素来克制的陛下为何会一见面就愿意招那八百人入边关,许下品级,更愿意让那名流落江湖的所谓义士首领有了官位,直接封为将领。
这个关头,手握兵权的将领那可是让人眼红的位置。
可是那名首领却直接拒绝,当日皇帝也未曾强求,更不曾动怒,隔日令天工部锻造八百把大秦横刀,刀柄上有龙雀纹路,以彰示其功,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推辞,尽数收下。
因为宝刀锻造需要时间,那八百人暂且留在了京城一处驿站,谁人都知陛下极看重这八百人,只要那名为首的将领愿意点头,转眼就能成了大秦新近冒头儿的实权将领。
不知道多少出身世家大族的人看上了这一点,前几年清冷地厉害的驿站这段时间称得上一句络绎不绝,都是打算和那名将领搞好关系,不过那出身草莽的将领接人待物都自有方圆,这么多时间来,礼物是收了些,却半点没有给人占了便宜去,滑不留手得厉害。
霍观倒是没有轻举妄动。
一来他位置比较特殊,二来他也比较小心,爬到这一步,尤其忌讳出错,每每做事情都极为谨慎。三来,他发现朝堂上那几位老大人,见到那名复姓公孙的将领时,都不约而同地极为客气和蔼。
尤其中书令周枫月早已经不理会朝堂上的事情,却在那一日下朝时候和那将领并肩走了一路。
脸上神色温和,就像是对待着自家后辈子侄一样,叫他心里尤其惊疑不定,有了不少的猜测,可唯独不敢小觑了那将领,更不敢将其看做是出身草莽不值得一提的寻常人。
这一次北疆大胜,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盯着那扎扎实实铁打的军功,想要在上面咬下一口肉来,文官那边姜守一才破格成了大学士,就大肆贪墨的事情闹了有小半年,越闹腾越凶,现在武官怕也要来插上一脚,更不得安生了。
而且近来也要到了太上皇的生辰了。
陛下当年……可而今却一定要得了孝子的名号,对于这件事情可极为看重,百官齐至为太上皇贺寿,当年让颉利当众起舞的事情就发生在一次寿诞上,这件事情,还是得要好好准备一下。
正自心里面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御道之外的那条街道。
霍观回过神来,下了马车,整理衣着,穿过了持金吾的检查,匆匆入宫,笑迎着几位相熟的同僚,赶上去并肩而行。
天边放亮,天京城的几座城门缓缓打开。
有城中百姓要外出的,更多是奔波了许久,赶路来到天京城,为了能够早些入城,早早就外面等着,有些眉上都结着了一层厚厚的霜,距离天京城十里左右的地方,有茶摊能够歇歇脚,吃些热茶暖暖身子,也有些简单吃食。
掌柜的伸出手在火炉上烤着火取暖,眼神飘向茶摊的一侧。
当先映入眼底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白发老人,穿着一身青衫,不喝茶,喝酒,旁边一个少女,这两人对面儿是个穿蓝衣的青年,背后背着个长条包裹,似乎在沉思。
旁边一个穿灰衣的少年似乎是正在长身体,端着一碗面大口吞咽,里面少说倒了三勺的老醋,拌着油辣子,连青菜都泛着一股亮亮的红色,面条在红油里面翻滚着,点缀着白色芝麻,热气腾腾。
少年黑发倒是柔顺,只是随便用一根草绳扎成马尾,背上背了一把连鞘长剑,剑柄上缠了好几圈麻绳防滑,掌柜的翻个白眼,得,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又是哪家小子听多了说书人的鬼话,就扔下爹娘出去去跑江湖了。
正随意想着事情,那少年放下碗,爽快地呼出一口气来,往椅子上一坐,随意抹了抹嘴,一开口就是利索的官话,滋味儿比起茶摊掌柜的这纯粹天京人都说得纯。
摸了摸肚皮,叹息一声,又伸手敲着瓷碗,看着旁边蓝衫青年,苦大仇深道:“这……叔父啊。”
“我的饭量好像一日比一日大了,就这才三成饱。”
蓝衫青年眼皮不抬一下,道:
“饭量,你家养不起你么?”
少年讪讪一笑,伸手挠着后脑勺,道:
“养那肯定是养得起,可这不是,不是有伤体面吗?”
“再说了,每日吃这么多的东西,要给人背地里叫一个饭桶,叔父你也脸上无光啊。”
王安风暗叹一声,想到自己修行时饭量增加的时候,那时候家里穷得厉害,要每日上山砸树养家糊口,当时候可没想到之后传了半个徒弟,还是得要自己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