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协议内容一条条地核对修改直至最后一条,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的时针不知不觉走向数字十二。
“还有一条。”虞砚按住了温朝要合上协议的手,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道,“如若甲乙双方产生合作以外的感情……”
“合作完成后协议会自动作废。”温朝抽回手,“不会产生你说的这种情况。”
他没有看虞砚,提笔在末页空白处添了一条:“甲方承诺一年内合作结束,即甲乙双方领取离婚协议当日终止,超过一年则按协议生效日起一年计算,期满一年自动终止协议。”
“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温朝接着说,“当然,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对你别有企图——”
他的话顿了顿,握在笔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低头接在上一条后补充:“若甲方协议期内违约,乙方可依据本条款要求赔偿,赔付方式及内容由乙方决定。”
“行了,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了?”温朝写完,合上协议书,将笔别在封面页上,递给虞砚,“明天我会让小洛拿回去整理之后一式两份打印出来重新签字。”
按照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好的平等原则,虞砚也应该写上自己作为乙方的违约责任,温朝没有让他写,虞砚怀着私心也默默地将这话咽了回去,这导致他从温朝手里接过协议时有些突如其来的心虚。
虞砚按着他的指示把协议书放回原处,站在抽屉前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选择回自己住的客卧,他的目光不明显地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找来一张薄毯,再次回到露台上温朝的身边。
“现在协议也改好了,你怎么不回去?”温朝抬头看他。
虞砚抖开手里的那张毯子,为温朝披在肩上,掌心在温朝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肩头捂了捂,“我走了,谁抱你回卧室。”
温朝没躲开他的触碰,而是安静地看了他几秒,了然道:“等周伯明天回来,我会让他去找值班室的安保队长把监控调出来删了。”
“不是,”虞砚踌躇片刻,在温朝身旁的位置轻轻坐下,“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为了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吗,照顾你。”虞砚声音很轻,目光垂在温朝的嘴唇上,没有看他的眼睛,“协议第十五条,甲方为乙方及亲属提供学习机会,乙方除配合甲方要求外,有义务照顾甲方生活起居。”
这一条是刚才协商协议内容时,虞砚自己加的,看起来有理有据,温朝彼时没有提出异议。
“你可以先回去,”温朝说,“替我把轮椅推过来就好,我自己可以。”
“那你要是摔着怎么办?”虞砚回忆着温朝早些时候的语气,理直气壮道,“你自己给自己折腾受伤的次数也不算少,出于对甲方的人道关怀,我也不敢轻易放你一个人待着。”
温朝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果然改完协议你得到平等权利了就是不一样。”
“我不喜欢你疼,”虞砚突然说,“也不喜欢你不要命的瞎折腾。”
“你是甲方,可以不用管我的想法,但协议你也同意了,所以也不可以强制我的做法。”他的语气有些郁闷,像是害怕温朝听不懂他话里的隐藏含义,但又害怕会被温朝直接或间接拒绝,“温朝,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也不会害你——就算是合作,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一点?”
温朝不言,看向不远处在汀步旁被庭院灯映亮的玉簪花,眼神微微放空,像是撕裂了时空进入到曾经。
“虞砚,”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全心全意信任过别人。”
“但是有的时候,信任不一定会换得对等的结果,也有可能是别的,你从未预料到的东西。”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好人,我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所有你讨厌的特质我都有。大概三个月之前,你很厌恶我,我没有对你生过气,也没有试图在你面前掩饰,那些是真的。而后来,我对你好、对你阔绰大方,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如果能用最轻松的方式来换得你的配合,我为什么不用?”
肩头的薄毯不小心滑落,温朝顺手递给了虞砚,语气从容,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我会不择手段获得我想要的东西,更没那么多善心来赌一个可能会有益、但也可能会重蹈覆辙的结果。试错的失败结果,有一次就够了。”
“你很善良,也很……可爱,这没什么不好,但你遇到的是我。”温朝看着虞砚的眼睛,唇角习惯性扬起的笑意不达眼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悒郁一闪而过,“你现在所看到的东西,可能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而非你自己发现的,可你把他们都当作了真实。”
他的眼瞳黑如漆润,沉甸甸地凝着虞砚看不懂的压抑情绪,让虞砚心脏不安地狂跳起来。
“虞砚,你要看到的是具体的我。”
虞砚没说话,回到室内把轮椅推了过来,弯腰抱起温朝让他坐进轮椅,全程低着头不肯让温朝看到他的脸,可温朝察觉到异常扬脸看他时还是发现了他微红的眼眶。
虞砚抬手抹了一把脸,从主卧走出去时轻轻地把门替温朝带上了,像一阵低落的风,只留下一段失意。
温朝的呼吸一滞,心尖颤了颤,拉扯着隐隐泛起一点疼意,他望着虞砚的背影,出神地想,我刚刚的话说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