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齐朔成亲,并不同于民间普通的嫁娶。
既不用在洞房第二日早上起来拜见公婆亲戚,参与祭祀,甚至婚礼之中的一切典仪,全随齐朔心意。
而齐朔非循规蹈矩之人人,对于这些习俗,并不如何重视。
韶声在他还没发迹之时,就已领略过了。
譬如,无论她仗着小姐身份怎么耳提面命,他就是不敬佛祖,逢着佛诞日,也无一丝敬畏之心。
所以,一觉醒来,不仅没有不知死活的奴婢来触霉头,验她的元帕,也没人打扰她的清净,叫她早起。
这之后,更不会有人催她去讨厌的柳家回门。
新房里侍候的侍女,只留了她之前同管家提过的,紫瑛与观云。
至于齐朔,事务缠身,仍同往常一般,早早离去,不见踪影了。
新房还是韶声在将军府中住的那个院子。
只是成亲前三日,按习俗,韶声搬去柳举的宅子里暂住,齐朔趁着她不在,命人将这里重新修饰了一番。
正堂的一应家什,桌椅柜阁,甚至博古架多宝阁,全换成了金丝楠木的套件。
墙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名家的字画,地上铺设西域传来的长绒地毯,色彩艳丽,软若绵云。火盆也换成了地龙,便是光脚踩在地毯上,也只觉温暖舒适。香炉是整块冻青的岫玉掏空,雕琢成嶙峋山景,置于旁侧,之中点着上好的沉水香,乳白色的烟气如同云雾,绕于山顶,又如溪流山泉,穿行山间。
侧厢卧房最深处的床榻,最是珍惜难寻,以紫檀木为底,玳瑁、犀角、象牙替换常见的螺钿,嵌于四面,组成栩栩如生的四时芳景图。
比韶声在澄阳住过的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还要奢华无数倍。
澄阳的屋子,不过是金钱简单的堆砌,这里则在华贵之中,处处透着布置之人的别出心裁。
更遑论插在净瓶之中的梅花松枝,暖盆之中常绿的兰草,无一不如是。
韶声起身后,也不禁惊讶地四处转转摸摸,欣赏这些她在虽家中见过,但不常分给她用的东西。
不过,闲适的时光并不多。
“夫人,这批来的人全打发走了,送来的礼物都放在院子里了。”观云从外间进来,向韶声禀报。
“嗯嗯,你先去歇息。等我们记完先前的。”韶声说。
“是,夫人。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去膳房将夫人的午饭端来,夫人先吃,吃过了再忙。”观云行过一礼,便又退了出去。
此时,韶声正于案前,手持一支紫毫小笔,正襟危坐地在一本小册子上奋笔疾书,紫瑛在旁侧,劈里啪啦地为她打着算盘。
——她记的东西,是从今晨起,便前来将军府外递帖请安的夫人们。
还有这些夫人们送来的礼物。
她早晨醒来,见齐朔又走了,本想着再赖会床。
毕竟,她作为将军夫人,没什么规矩压着她必须什么时候起。而天气寒冷,外间积雪未融,从温暖的锦被里试探着伸出一段胳膊,都使她瑟瑟发抖,立刻又缩了回去。
太冷了,她恨不得整一日都窝在被子里,不要起床最好。
昨日夜里她累极睡去,还好齐朔帮着清洗了一身黏腻。若非如此,她在鼓起勇气起身穿戴整齐之前,还得沐浴,那她就更不想起。
但外间向她递帖子求见的人络绎不绝,韶声也不好意思自己躺着,让别人从清早起,一直在门口等。
只好极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她还没看够房内的摆设,草草用过早饭,便勤勤恳恳地坐到案前了。
韶声并不认识这些来拜见的夫人。且齐朔事忙,并未来得及告诉她怎么见人,见什么人,见一次要多久。
她想着,如果今天就贸然请人进来相见,很可能会对着不合适的人,说出不合适的话。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主意:今天先将人都回绝了,收下礼物,记下送礼之人及礼物价值几何,过几日办个鉴宝冬集,邀请她们都来。将这些礼物,一件一件地将价值唱给所有人听。她再大大方方地依照价值大小,一一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