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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第1页）

张罗今天早上没掌握好时间迟到了，匆匆赶到考场看到监考老师是王荟，她已经发完卷子了。

张罗一阵惭愧尴尬地在门口数着座位，目标锁定之后发现自己蠢的很，就一张空位很明显就是他自己的。

“张罗，赶紧坐位子上吧！”王荟看到傻站在门口的张罗，“刚发完试卷，你没错过多少时间。”

张罗感激王荟的安慰，对于他这种从来不把考试当儿戏的学生来讲，考试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而王荟又给他吃了定心丸。张罗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吵到其他考生，他轻手轻脚地把随身包放在教室的最前面，拿出文具直奔座位坐了下来。他飞快地填好自己的基本信息，扫了一下考卷，开始做题。

时间一分一秒走的毫不含糊，张罗看了下手表，加快速度把阅读做完以便腾出一个小时写作文。

“记一次难忘的瞬间？”张罗读了作文题目之后暗自想到，“从开始写作文那年，什么一个难忘的人啊，一件难忘的事啊，一次难忘的经历啊之类的写的太多了，人生到今年生日总共16年，哪里来那么多的难忘？平时作业里也已经写过这种作文，再重复默写一遍万一阅卷老师是杜成谷该怎么办？”张罗的人生经历并没有大起大落，要说难忘的事也算不上，近年来家里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奶奶患上乳腺癌，不过如今已经并无大碍了。要说难忘的人他想到了初中的同桌郑多，他的确是可以算作非常好的朋友，但因为是上海户口，在初三那年他就回上海考高中，联系也渐渐少了。难忘的经历可能就是六七岁时不小心从工地的水泥管上失足，水泥管上露出的尖尖的钢丝像刮鱼鳞一样把他前胸上细嫩的皮肤刮了一遍，他一声没哭，自己跑回家对着镜子上了点红药水，由于伤口众多，硬是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小红人。

以上这些张罗都已经在平时的作文里写过了，其中一篇还写了两遍，被杜成谷认了出来勒令重做，他只得随便编了一个根本没发生过的故事才算完成作业。“老师也技穷了吧？还难忘的瞬间？瞬间？一瞬间哪有那么难忘的？”张罗边想边苦笑道，他放下笔抬起头，微微耸了一下肩小心地伸了个懒腰，看到王荟搬了一张凳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坐着，眼神并没有死死盯着考生们，而是看着窗外。

要说张罗所处的靠后靠边的座位只要不做太大动静，对于监考老师来说这个位置是相对隐蔽的，而如要观察监考老师动静的话，却是个极佳的位置。张罗依靠着这个优势，静静地看着王荟，他想到了在课堂上的王荟，在办公室里的王荟和在运动会上的王荟，非要说难忘的瞬间，可能就是见到王荟的那时那刻是难忘的。张罗有点轻度近视，他看到的王荟沉浸在一丝朦胧的处境中，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把眼神的聚焦都投射在她的身上。他发现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开衫毛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高领针织衫，由于都是浅色竟然在淡淡的阳光下整个人有些发亮，墨汁般黑色的头发随意散乱在肩上，她低眉含目，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小巧白皙，尖尖的手指却看不出突起的手骨和青筋。她举起右手轻轻地托着自己的右脸，手肘架在窗台边上，任由阳光洒向她那张耐看的五官，轻轻眨了几下眼睛，目光不曾向教室内扫动，却把张罗的心弦给拨动了。

是的，张罗没有心思写作文了，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把目光从王荟身上移开，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移开。他就这么看着，也没有担心要是四目相对的话该如何收场，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会四目相对。他忽然想把这个瞬间给留住，他希望时间暂停而自己能走向王荟，他希望能更加近一点的看着她，他开始嫉妒起之前的自己曾经靠她那么近却没有好好的看她。

“王老师！”一个学生举起了手，“请问还有多少时间收卷？我忘了带手表了。”

“还有半个小时。”王荟没有看手表，她心里有数，她刚刚不止一次看过了。

他们的对话把张罗拉回了现实，“只剩半个小时了？！”张罗顿时一身冷汗，作文一个字都未动，前面做的题也没开始检查，自己究竟在搞什么？！他此时也顾不上刚才的美好想象，立马投入到考试中。没错，要他现在写关于王荟的瞬间，别说一千字，一万字都能写得行云流水，可是，他决定还是编！

考试结束铃声响了，王荟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刻板地说停笔之类的话，见大多数学生放下笔，她开始收考卷。

“张罗。”王荟走到张罗的桌子前见他还在奋笔疾书，“今天看来都没有规划好时间？”王荟想着他今天又是迟到又是迟交的。

“啊，王老师……”张罗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王荟觉得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并没有看出其实是害羞的神情。

“张罗，可以交卷了吗？”王荟虽然表面上是询问，语气却是命令。张罗顾不上还没写完的作文，把卷子翻了一面递给了王荟，仰着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王荟接过卷子走过张罗继续收卷，张罗边整理文具边转头望着她，他怪自己没能好好回答她刚才的话，怕王荟认为他是个失礼的人，顿时觉得脸面全无，紧张了起来。考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张罗很想最后一个走留下来陪王荟整理收好的考卷，要是现在是方东升监考，他肯定会这么做。但是此刻，张罗竟然感到一些害怕，拎起包走出了教室。他没走两步犹豫起来，他想回头，可是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再回教室这个奇怪的举动一定解释不清楚。张罗从窗外望了一眼正在低头看着手中试卷的王荟，狠下心，至少他觉得是狠了一下心，离开了。

中午学生们各自回教室用午餐，准备下午的数学考试。

“我这题没错吧？”邵兵推了一下拿着饭盒只顾吃的张罗，“喂张罗，你听见没？”

“听见了。”张罗不想回应邵兵说的语文考试，他心里很烦。“郁凯文呢？”

“郁凯文？”邵兵觉得对题要找张罗这种尖子生而不是郁凯文那种差生，“他肯定做不对的！”

“你要对题找司马鑫。”张罗想一个人静静，“我要找郁凯文。”

“对，语文课代表的答案一定有参考价值。”邵兵飞快地吃完剩下的食物，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张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羽涵的位置，果然，郁凯文就在不远处向她挤眉弄眼的。张罗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郁凯文像块铁一样的贴着磁铁一般的刘羽涵了，他刚刚是想找郁凯文问一些男女之间的问题，他觉得郁凯文应该懂得比他多，何况郁凯文也曾经喜欢过王荟那么几天。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同，作为一个学生，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想跑教师办公室就跑教师办公室呢？怪只怪自己英语成绩并不理想，没那份运气做英语课代表。想到这里，张罗翻开了英语书，背起单词来。

“下午考数学你背什么英语？”邵兵对完题回到座位上。

“不愧是数学课代表，数学考试根本不放眼里！”郁凯文没多久也回到了座位上，听到邵兵说完立马接口。

张罗看了他们一眼，合上英语书，“郁凯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通常你都是踏着铃声一路小跑……”

“这不是线人报告，老班要来了么！”话才说完，果真，门口出现了胡晓平，看似她还想要在考试前给大家补补课。

张罗对于胡晓平的出现很是失望，他想问郁凯文的问题一个都没机会说出来。胡晓平不管学生们不欢迎她的态度，把几个她认为很重要的公式写在了黑板上反复要求学生们记住，张罗漫不经心地看了几眼，心绪又开始发散了，他在想等数学考试结束之后去找王荟讨教一下英语复习的经验，虽然王荟早已在课堂上讲过，但是张罗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午数学考试开始了，张罗所在的教室监考老师换成了李强，他看到李强在文质彬彬地发着考卷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太愉快的想法，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天他们在体育场聊些什么，直到手里拿到了试卷，张罗的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那些念头。

“停！现在是考试时间，不能乱想！”张罗机械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之后猛然一清醒，敲了敲脑袋对着自己说，“等这场考试结束之后再说！”

数学考试进行的不太顺利，除了张罗一直要提醒自己要集中注意力之外，他还发现中午胡晓平写在黑板上的公式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道题的分数从自己的笔尖流走，张罗又慌张又懊恼。

收卷铃声大作，张罗预测这次数学考试分数会把自己作为数学课代表的脸都丢尽了，他打消了去找王荟的念头，搞不好自己又会分心把明天的考试给考砸了。

“张罗！张罗！”张罗准备骑车回家，听到方东升在他身后狂叫，“你等等我！”

方东升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地跨上车一溜烟儿就骑到了张罗身边，发现张罗没有回音，他在沉默，“张罗？怎么了？考试没发挥好？”方东升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就一次考试嘛，定不了终身的，好好加油明天的考试，过去就过去了！”他鼓励道。

张罗半晌才回了方东升一句话：“方老师您说的对。”方东升一路上不停地从宏观微观各个方面安慰张罗，直到分手的路口他依然听到相同一句：“方老师您说的对。”

张罗一到家就把书包扔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像被雷击了一下丧失了各种能力，“别想那么多了，睡一觉就好了。”张罗这样安慰自己，打起了精神。

第二天上午考英语，张罗在没有看见试卷之前还比较安定，当他见到那些熟悉的单词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王荟在课堂上是如何解说的，与其说他在战战兢兢地选着答案，不如说他在战战兢兢地回想起王荟，这是张罗第一次手抖着写着试卷，他觉得自己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经过两天双休紧张的批卷工作之后，一到周一成绩就下发到每个学生手里了，张罗果然不出所料地考的不太理想，跌出了班级前十。不知道胡晓平是有意还是没空，她没有公布除前十名以外的排名，也没有找张罗单独谈话，花了两节课的时间把考卷上每一道题都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之后，她表扬了全班，“这次我们班考的非常好，年级前三我们进了两位同学，前十我们又占了五位，总体平均分全年级第一！除了化学是年级第六名，其他各科成绩都表现不错，请大家要继续努力学习！”

张罗听完这一番话羞愧地想钻进地洞里去，明明自己可以考的更好，明明他也可以属于胡晓平表扬的范围之内，但是这次他就是没做到。“一切都是因为语文考试引起的。”张罗心里细想，“我以后只要不看王荟就好了，不看也就不想，不想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一个普通的女老师有什么可以乱想的，自己真是神经病。”张罗那天以为睡一觉就可以好的想法，一直延续到今日还是没能甩的干净。

到了英语课，铃声响了两三分钟了王荟还没出现，教室里讲话声音越来越大，张罗不断地在跟自己说：“不来最好，不见就更好了。”之类的话，眼睛却呆呆地看着门口，直到出现了王荟娇小的身影，轻巧而又美丽。张罗飞快地把眼光移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是他也不知道装给谁看，没人会注意到他眼神里小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