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潇望着坐在轮椅上安静的古袍少年,天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张素袍里的清秀脸庞,稚气未脱,却像是一个怪物,收官阶段,便捋齐了鬓角乱发,好整以暇地分出一份心思,面色含笑看着易潇手忙脚乱,直到最后被屠大龙,满盘皆输。
小殿下的思绪无比紊乱,他手指颤抖地离开棋盘,扶在石壁上,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搭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上,脑海里涌出要拔出发髻,对准这个古袍少年递出一剑的冲动。
“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古袍少年轻轻说道:“你那一剑很厉害,但破不开棋盘,就没有意义,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到这里的,你们不是第一个。。。。。。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这么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易潇面色有些苍白,想了想,最终放下了已经握拢发簪的那只手,袖子垂下,难免显得有些无力。
“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永恒不死的。”
古袍少年坐在轮椅上,抬臂握拢五指,便有微风带动草屑,入了他的掌心。
“长生不死,所有人都盼着这样的好事。”
他顿了顿。
“但其实,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古袍少年摊开手心,那道青翠的草屑,仿佛要滴出水来,他两根手指捻起草屑,指肚轻轻揉搓,将草屑揉搓得灰飞烟灭。
“一年,十年,一百年,你的**不会腐朽,即便被击碎了,也会得到重生,你的血液会倒流,你的骨骼会重组。。。。。。可你的灵智呢?”
他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侧首问道:“你的魂海散了,就真的散了,你的记忆会越来越多,魂海会储存不下。所以你慢慢的,会开始忘记,越是长生,越是枯燥,魂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到后来,你记得十年前的自己,却忘了一百年前的模样,一直如此,以至于最后。。。。。。你会忘了自己是谁,留下一具徒有本能的空壳。”
说到了这里,古袍少年依旧面带微笑。
而小殿下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就是所谓的‘长生’了。。。。。。是不是跟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易潇嘴唇有些干燥,他紧紧盯着古袍少年。
“你觉得可以破局,就把手指搭在棋盘上,赢了我,你便可以走近天门。”
古袍少年笑容诚恳,说道:“这里的时间是无穷的,可最宝贵的,也是时间。”
古袍少年的话说完,墓地顶上,再度传来了轰隆隆的爆响,狂乱的气流,被发簪的剑气追逐而来,最终压迫入了白凉木发髻之中。
这一次那条“过江龙王”并非是来到易潇的石壁通口,而是狂乱冲向了另外一处,连头带尾擂在了虚空棋盘上,迸发出惨烈的嚎叫,血液横溅,将那个洞口染得通红一片。
易潇看到顾胜城的身旁,穆家老祖宗同样拎剑而出,疯子一般撞破石壁,向着虚空的棋盘递出一剑,剑气迸溅——
很快再度安静下来。
古袍少年面色自若,像是见惯了这一幕,这些年来,每一日都上演着这样的轮回,数之不清的自杀,然后再度重生。
他平静说道:“这两个‘东西’的魂海,崩溃了。”
“每一缕的魂力,消散了,就消散了。”
“所以你递出的每一剑。”
“你落下的每一颗棋子。”
“都会耗去你的精力。”
“那头畜生,如果真的化了龙,会下棋,也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只可惜气运毁了,灵智不开,没可能的。”
“至于那个剑修,他的身上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一开始他试过破局,也试过想要求情,跟我说着琐碎的话,到了最后,他发现这些都是无用的,于是无比愤怒,破口大骂,拎起了剑,向着棋盘递出了第一剑。。。。。。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古袍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无比的平静,不带着嘲讽,也不带着漠然,只是拿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复述着一个事实。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那个剑修,穆家老祖宗木鬼子。。。。。。疯了。
易潇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这个墓里,其实很无趣的。”
古袍少年轻轻叹息,道:“如果你们觉得破不开局了,可以陪我聊一会,大家都是得了长生的人,不要等到灵智湮灭了,那时候疯了一样砸打棋盘,让我耳边没个清净,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