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世族瞧不起商贾,然真到朝廷危难兵马匮乏之际,第一所想居然是向商贾借粮。
借粮意味着屯兵,意味着秦王要反。
晏闻忽然有种直觉,他今日若不点头就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小院。
“吾辈入仕,所学律例第一条就是忠君,王公公如何笃定我会答应这个不情之请?”
他不畏惧秦党,且不说晏凌鸿愿不愿意顶着商号的名头替秦王借粮,让他去跟晏凌鸿低头跟要他命也没什么分别。
“兹事体大。”王伏看出他心中所想,十分善解人意道,“晏大人要思索一番也是常理,王爷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您若不允,继续留在皇城司也是好事,不过既是求人,咱家礼数一定要齐全,再过几日会有大礼奉上。”
“朝中局势如何,于我一个要辞官算不上大礼。”晏闻不为所动。
王伏憨厚一笑,“晏大人就不想替自己,替小侯爷出这口恶气?”
他并不细说,古朴的宅邸里安静了一阵,袅袅香气自瑞兽香炉中逸出,晏闻知道此时若拒绝,那就是彻底斩断与秦党的关联,反而是沉默。
沉默代表了有转圜。
王伏笑意未减,“既如此,不如咱家先送晏大人一点好处。”
晏闻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凝眉。
“太平门外,洞玄后山,有人在那里等您。”
暮色已然笼罩整个金陵,晏闻不能等到第二日,他听闻这处地方就已经心不在焉,王伏能把谋反与他明说,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玩笑。
太平门外,洞玄后山,是祝氏宗族墓所在。
那里埋着祝约征战一生的祖父,慈爱的祖母和早逝的母亲,这些年小侯爷闲来无事就往洞玄观跑,似乎与死人作伴比起和活人斡旋更让他轻松,他腹诽过祝约的冷情和孤僻,也因为他总对自己爱答不理而气结。
而今夜,王伏暧昧的笑容似乎昭示着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突然变得紧张万分,牵着缰绳上马的时候掌心已经湿作一片,如懵懂少年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昏暗厅堂中,王伏在原地没动,他不怎么想动,年岁大了,这幅身子有时候会很疲累,另一幅老骨头从门厅后走出,花白的胡子迎风颤动。
他道,“本来是路过讨口茶喝,不曾想见王公公唱了一出西厢。”
王伏呵了一声,“汪阁老说笑了。”
汪辅一虽然在说笑,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他瞥一眼王伏,“你们瞒得倒好,我竟不知道小祝约对晏家那小子存的这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