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半道,贺晏臻已经在副驾上睡了过去。
何意兜里的手机都响个不停。
他许久没开车,并不敢分神,小心翼翼地捱到下一个路口,方拿出仍在吵闹的手机,挂断,静音。
刚刚的来电里有陌生号码,另有几个来自罗以诚。
何意的心绪仍是久久难宁,他并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情况中恢复过来,但是大脑已经开始转动思考,复盘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其中有几个人的表情逐渐清晰起来,米辂阴谋得逞后的得意兴奋,张君堂弟毫不掩饰的厌恶排斥,看客们的探究、同情和鄙夷……
最后闪过脑海的是罗以诚。
何意对罗以诚的了解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罗以诚推开休息室的门时,似乎没有十分意外。至少,他并不反感米辂的做法。
一种带有恶意的揣测占据了何意的大脑,他不得不回想罗以诚最初的提议和在电梯里说的话——如果何意放下读书人的清高劲儿投靠他,顺从他,他便会替何意做点事,让米辂颜面尽失,从此老老实实的。
否则,何意就只能一再吃亏。
电梯里的那句“今晚好好想想”,似乎已经笃定了何意的遭遇。
或者,他不知道米辂要做什么,但对于当时何意的处境,他乐见其成。
暮春时节,晚风带香,从降下的车窗徐徐灌入。
旁边的贺晏臻微微歪靠着座椅,在明暗不定的光线里安然入眠。他的眉骨凌冽,身上仍残余着那股一切尽在掌握的沉静气势。
何意不禁想起当时贺晏臻拉过自己时其他人的表情,从罗以诚的反应来看,米辂并不是这场宴会的变数。
贺晏臻才是。
不管他们俩人之间有过什么,至少在今夜,他欠了贺晏臻一个人情。而今天,正好是他们分手一周年。
回到住处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何意回到家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落在了罗以诚的车上,他已经无心管这个,先给师兄打了电话。
张君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听何意说完,反而笑着安慰他:“早知道我也去,这样不仅能当场澄清是我追你,还能配合这上演一场俩男争一夫的好戏。”
何意整晚都心神不宁,对于张君更觉愧疚,觉得一切是因自己而起。
此时听师兄调侃自己,顿时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脸:“你们别闹,我真的……唉,对不起,师兄。给你惹麻烦了。”
“这话就不好听了,”张君却道,“一开始就是我请你帮忙,这次又是我这边亲戚闯的祸。再说了,我现在快毕业了,本来也没打算瞒一辈子。倒是你,你俩这样算复合了?”
何意迟疑:“我们约好了明天再谈谈。”
“有需要就找我,我的社会经验比你多一点。”张君想了想,又提醒他,“何意,不要羞于求助,朋友都是希望自己能对好友有用的。”
何意唯唯称是,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张君挂掉电话,又拨出一个号码。
那边的人接通后先是桀桀笑了两声,随后问:“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点,你跟我说说详细经过。”
朋友往宴会厅里看了眼,笑着将刚刚的一场闹剧原原本本讲一通,又道:“我一开始看到那俩人过去还纳闷,这种宴会厅的四角小房都是服务间,跑里面干什么?后来才明白是要干这个。你那小师弟是不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连这个都不知道。”
张君冷笑道:“我小师弟整天忙着学术研究,正儿八经的好学生,上哪里去见你们这些社会人的世面?再说见了世面又怎么了,跟你们似的钻服务间里广播吵架?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怎么干得出来的?”
他说完一顿,这才显出几分脾气,“怪不得那谁也在,垃圾分类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怎么连我也骂进去了,我们几个就是看热闹。”朋友自知说错话,连连告饶,最后道,“你这堂弟估计是急眼了,听说老爷子又进医院了?他这次一闹,就是想着老爷子一怒之下改遗嘱吧,你也早点想想怎么应付。”
“没事。”张君淡淡道,“老爷子最要脸面,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这事真要追究的话,肯定先收拾他。我现在就纳闷,他怎么跟米辂搅合一块的?”
“可能有业务往来吧,”朋友说,“我今晚听他们说的,那几个人正合伙投资一些整形美容的项目,专门进三四线城市入股有资质的小医院,等到后面挨个控股,形成垄断。这样不管你去A医院还是B医院,最后钱都是进他们口袋。再加上那几家都是干器械的药品的开医院的,到时候上下游都是他们自己人,这可真是一本万利!”
张君一愣:“那几家能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