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一愣:“外头打起来了?”季直一阵兴奋:“咱们去瞧瞧!”说着便要起身,却叫子坤一把拽住,迭声劝道:“给我老实点儿坐着,你一出去定然又惹事!你前阵子刚挨了伯父的板子,这么快便忘了?”季直懊丧的坐下,三人只好闷闷的吃酒,间或掀起门帘子看上一眼,再又趴着窗口往外瞧瞧情势。外头的打闹愈发厉害了,已听见有讨饶声了。
“这几位瞧着有些眼熟呀!”季直瞧着十分眼热,只恨不能出去参与一番。
齐衡笑着调侃:“莫不是季直兄过去的对手?”
“得了!估计也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子坤苦笑着断言。京中纨绔子弟打架是常事。
门帘处忽一阵风动,只闻一阵急促的噗通乒乓声响,门帘霍的被扬起,俯在门口偷眼往外的瞧的季直也被猛烈撞开。一个满头血污的人滚在地上,满身锦绣衣裳早已脏破不堪,却还不住讨饶,后头紧跟着进来一个身形高大修长的青年公子。
那青年公子满脸戾气,他长腿一伸便绊倒了挣扎着要起来的那滚地瓜,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往上提起,那滚地瓜凄惨的尖叫起来;齐衡等三人一看,那滚地瓜竟已双脚离地。
三人就齐齐怔了怔。单手提抓,何等臂力。
“二哥,二哥!我的祖宗爷!饶了我这回罢!我再不敢了……”滚地瓜不住求饶。
那青年公子连答话都懒得,不耐烦的单手拖人就走,随着帘子放下,齐衡等三人只听见一阵扑通扑通肉身在楼梯上拖曳发出的沉沉撞击声,并伴随着长长尾声的哀嚎惨叫。
叫声渐渐远去,似乎已出了门,也不知谁先起的念头,三个少年一骨碌扑到窗边,伸脑袋出去张望:只见那青年公子已把那滚地瓜用绳子捆了,利落的拴在马鞍上,然后,竟不顾众人惊疑诧异,上马要走。
那滚地瓜显然也有不少随从护卫,正左右呼喝要围上去救主子,却被那青年公子一瞪视,俱不敢上前,只犹犹豫豫的围着。
那青年公子傲然环顾众人,顾盼间双目生辉,凌厉耀眼,一股森然冷意沁出,闹市中人虽众多,竟无人敢上前。他轻蔑一笑,随即轻挥鞭驱马,不疾不徐的招摇而过,只余下那滚地瓜在马后被拖得连爬带跑时发出的惨叫声。
“好气魄!好气概!”过了良久,季直才回过神来,拍着自己的大腿,击节赞叹不已。
子坤也久久难以回神,皱眉失笑:“这般蛮横行凶,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挨揍的似是周家的老小,真一个腌臜狗皮,仗着长姐做了王妃,一气的胡作非为,揍的好,活该!”季直说起京中纨绔,如数家珍。
“那顾家二郎又是什么好东西了?狗咬狗,一嘴毛罢了。”子坤哈哈笑着。比起外头那帮真正的烂货,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三好学生五好少年了,“元若,你说是吧?”
齐衡并未答话,只望着窗外适才众人聚集处,微微出神。
……
“细论起来,那是你远支堂舅。廷字辈排行,后烨。”
夜上灯火,平宁郡主坐在儿子的书桌旁,撇着嘴不屑道,“可惜了我老叔一辈子谨慎为人,却生出这么个不肖东西,整日的寻衅生事,包戏子,忤逆老父。”
齐衡低头,想起那人白日在街市上的赫赫威势,如同一团烈火般炽热骄横,任凭多少人侧目,一概无忌无畏,叫他心头隐隐生出些奇特的钦羡来。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郡主就回了自己屋。
齐大人早已卸了服饰,半卧在床头:“衡儿还在读书?”
郡主对镜而坐,嗔道:“真是倔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了。怎么说都不听,今儿都累了一整日了,还不歇息。直说盛家大公子这会儿定然还在用功什么的。”
齐大人轻叹了口气:“我本不赞成叫衡儿回京过年,便是回了京也当闭门读书,你倒好,却日日叫他走东家串西家。衡儿自律,几日没摸书了,自然心里没底。”
这话本也没什么,谁知郡主听着听着却眼眶红了,齐大人瞧见了,忙下床来哄劝:“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成么。”
郡主揩着眼角,轻声哽咽着:“就你会心疼儿子,当我是铁石心肠的么。衡儿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若他有个嫡亲的舅舅,我也不至如此……”
齐大人知道她心事,只默默的抚着妻子的肩,郡主啜泣着:“待爹娘百年之后,咱们铁定是要分家的,大伯素来惧内,大嫂子又那样,以后这齐国公府眼看是靠不着的。除了我们做父母的,衡儿只有靠自己争气了。”
“……你也是心太高了。”过了半响,齐大人才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已是富贵不小,衡儿便是平庸些,也能一辈子无忧的。难不成非要位居人臣,封侯拜相,才算有成?”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郡主断然,“做人只有往上比的,哪有往下瞧的!”
“好好好,夫人说的是。都听夫人的。”齐大人笑着劝慰,“我总算知道了,原来衡儿那好强要上进的性子,是随了夫人的。”
“你就会浑说!”郡主破涕为笑,“还说衡儿长进呢。前些日子我才知晓,他在盛府读书时,一有空闲便如逗盛家最小的那丫头。这又是随了谁了?”
“当真?”齐大人奇道。
“就跟个孩子似的,一会儿扯人家绦子,一会儿藏了人家的鱼篓鱼竿,还捉了毛虫去吓人家一小姑娘。如今那小丫头吓的远远见了衡儿就跑。他倒好,满院子撵着去追来玩闹。”郡主又好气又好笑,“这也奇了,衡儿自小懂事老成,便是小的时候,也不曾这般淘气过呀。”
齐大人呵呵直笑:“到底还是少年心性。”
“待过了年,也该给他张罗门亲事了。”郡主满脸温煦的笑意,“定要给咱们衡儿寻个极好的媳妇,好叫儿子以后能过的舒心才是。”
“这话是正理。”齐大人赞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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