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臣眉毛一扬,心知肚明这《文字法》就是直冲着天下读书人来的,可谓来势汹汹。要知道普通山野村夫,他们大字不识,《文字法》如何套到他们的头上去?又联想起当今圣上自上位来实施的各种政纲,无论是“信佛弘法”,还是“新税法”,都饱受民间非议,又有不少读书人写文反对,由此可知这部新律《文字法》很可能是朝廷酝酿已久的,就是要出来堵住天下人的嘴巴。
然而老话有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只凭着一部《文字法》就能压住天下百姓心中的不平吗?
王复伸出手指敲了敲书桌,道:“留仙,愚兄看你聊斋门口的这副对子恐怕会属于《文字法》的限制行列,以愚兄之见,还是及早换一幅为好。”
陈剑臣一怔,随即释然,起身一拱手,正色道:“多谢拂台兄提醒。”
王复呵呵笑道:“如今《文字法》虽然还没有正式面世,千条法文内容知之不详,但大方向没跑的了。”
陈剑臣沉声道:“我知道怎么做的。”
——王复收到风声,第一时间跑来提醒告知自己,此心拳拳,正是患难之交的情谊。
接下来他们又喝茶闲谈了一会。
陈剑臣本想留王复在家吃午饭,不过王复呵呵笑道,说已和人约定在状元楼开了饭局,便拱手告辞。
陈剑臣送他出门,挥手作别,兹后抬头望着自家门口左右悬挂着的两幅字:仗剑风云劈山岳;笔走龙蛇鬼神惊。
看了一会,面露苦笑,搬出一张凳子,把两幅字拆了下来,随意地扔到院子地上。
阿宝看见,吃了一惊:“留仙哥,你要做什么,怎的把招牌都拆了?”
陈剑臣叹了口气,道:“阿宝,这两块木牌你砍碎了当柴烧了吧。”
闻言,阿宝眼勾勾地看着他,实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莫非留仙哥昏了头?这一副对子可是被许多登门来买字的客人交口称赞的,其中还有人曾想出大价钱买下。
陈剑臣意兴萧索,不愿多说,摆手叮嘱道:“记着要烧得干净些……”随即负手走回书房中,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动。
许久之后,他起身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白纸,研墨提笔,沉吟了好一阵后终于落笔,写下一个大大的“乱”字。
这个世界,只怕就要开始乱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滋扰
《文字法》即将要推出的消息,让嗅觉灵敏的陈剑臣觉察到一丝息息相关的危险意味,回想前世历史,在另一个时空里头,无论是秦朝时的“焚书坑儒”还是清朝的“清风不识字”每一朝代的文字狱,必然会在天下造成轩然**ō,不知坑杀过多少读书人。
一陈剑臣现在就是天统王朝中的一位读书人,并且是一位不安分的读书人。为了身家xìng命着想,他就必须未雨绸缪,从此以后谨言慎行,1小心行事。
接下来几天,他huā费了许多功夫,开始着重收集这方面的消息。
只是庙堂太远,其上的风云变幻可不是他这么一个远居江州的小小秀才所能接触得到的,仅仅打听到一些擦边新闻而已。比如说朝纲派系之间不和的传闻:又比如说那位起草《文字法》的文华殿大学士何蟹何大人的一些秩闻趣事……
何大人当然姓何,名领,字文贵。但由于他的嗜好爱玩螃蟹,爱吃螃蟹,爱画螃蟹,爱为螃蟹题诗词,并以此为乐事,于是当今圣上赐给他一个雅号,名曰“蟹大人”。故而民间对他的称呼都是直接叫何蟹大人,本名反而不用。
对此何大人不以为忤,反而沾沾自得。
了解不到实质的东西,陈剑臣干脆先把聊斋的生意停顿住,避一避风头再说,反正现在不差钱,并不一定需要卖字为生。
或者圣恩浩dàng,新律《文字法》姗姗来迟,并没有赶在过年前颁布。这样也好,可以过一个开心的新年。
算起来,这是陈剑臣穿越以来的第二个新年,天增岁月人增寿,十八岁了。在前世,这本是一个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huā季年华,而于今生,现在的他却是家中不容有失的顶粱柱,是母亲心目中的依靠。
回想起第一个年头时靠写对联过肥年的幸福时光,陈剑臣没来由地怀念过去那简朴单纯的快乐。
“母亲,阿宝,我要出去逛一逛。”关于年货,莫三娘和阿宝在几天前就筹备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用陈剑臣费心。他乐得清闲,便上街散心。
这时候的江州街道异常的热闹,来往的行人比平时起码多了一倍,两边摆卖的摊子更是多了两倍,其中尤其增添了许多写对联的摊子。
对联摊子陈设非常简单,一桌一椅,文房四宝而已,也不再招牌,更不会像别的摊主那样大声吆喝招揽客人。那一身正装的书生秀才们只是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生意时甚至还捧着一卷书在看。
出于对书法的喜爱,陈剑臣闲逛的时候不漏过任何一家写对联的摊子,要看看有什么好字。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那些书生写出来的字,无一例外都是匠气浓郁,仿佛是印刷出来的一样,标准过甚,而欠缺了独特的艺术意蕴,并无可取之处。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转了两条街,忽而看见前面有喝彩声起,见到围了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般。
陈剑臣心一动,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画摊子,有一个书生在帮人画画,画肖像。
这书生长得有点沧桑,看起来年纪模糊,分辨不出是二十多岁呢,还是三十多岁,眼睛稍嫌小,但很有神,下巴处欠缺修理的胡茬子特别唏嘘,为其平添几分忧郁感一俗话说艺术家都是走忧鼻路线的,看来此子深得其中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