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花醋意正浓,哪里听得进去夏家河说话。夏家河劝了半天,王大花依旧油盐不进。夏家河没辙,只好告辞,却不想临走时,王大花把他叫住了,低声说:“我要是答应了,你们是不是就能给唐全礼个说法儿?”
“干革命不能讲条件。”夏家河说。
王大花气得抓起锅里的吹帚,水淋淋地砸向夏家河。
这个王大花,满肚子醋味不说,还油盐不进,夏家河真有些挠头了。
二
这天下午,一个穿着半土半洋的年轻女子提着一个大包袱,敲响了王三花家的院门。开门的是钢蛋,钢蛋一看来人,并不认识。女人急了,说:“你个熊孩子,连你姑姑都不认得了?”
钢蛋一把按住门,说:“我没有姑姑。”
王三花从屋里跑来,既惊又喜。来的女人叫孙云香,是孙世奇的妹妹。
孙世奇的娘死了,孙云香是来报丧的。孙云香进了客厅,盘腿坐在椅子上嚎啕起来。原来,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之后,从日本迁来的开拓团,觊觎着孙家的那点家业,可那家业是孙世奇爹爹和爷爷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哪能让天杀的小鬼子说抢就抢去了?孙母拼死守护,人死了,地还是没了。
听完孙云香的哭诉,孙世奇沉吟半晌才说:“娘也是,这全中国现在都是日本人的了,别说咱家那点祖业了,她去和人家掰扯这事,不是蚂蚱胳膊去扭大象的腿吗?”
孙云香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嚷道:“孙世奇,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你亲娘老子都叫小日本拿刺刀捅死了,你还向着他们话说?”
“我不是向着日本人说话,我是说咱娘不识时务,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
“该撞就得撞!撞碎了咱的鸡蛋,也得抹它一脸稀粑耙!”
“你就农村家老娘们的见识……”孙世奇埋怨。
“孙世奇,别管我啥见识,你要还是吃咱娘的奶长大的,就得给娘报仇,要不然,你就跟畜生没啥两样!”
王三花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王三花最怕她这个小姑子,结婚的时候,孙世奇领着她倒了好几遍火车汽车回了趟牡丹江的老家,见了婆婆和这个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小姑子,那一次,王三花就领教过她的刁蛮不讲理,后来生金宝的时候,她和婆婆来伺候月子,婆婆对三花不错,倒是这个小姑子,把坐月子的王三花教训得跟孙子一般,婆婆和孙世奇为此没少跟孙云香吵嘴,她总是能翻出一堆的理来。现在,孙云香眼瞅着奔三十了,还一直嫁不出去,成了别人嘴里的老姑娘,性格变得更加古怪了。她要是住在家里,那非成天闹得鸡犬不宁不可,何况一辈子要强好胜的王大花现在也在家里住着,这俩人要是顶上了,怕是十头牛也拦不住。王三花越想越头痛。
孙云香在屋里东瞅西瞧,好几年没来大连了,孙世奇家又添了不少新摆设,她好奇地翻看摆弄着。王三花端着一盘子水果进来,孙云香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随之,抽着鼻子,又去闻闻盘子,说有股臭脚丫子的味道。
钢蛋看了眼盘子,想起王大花经常拿这个盘子盖在淹虾头酱的罐子上,钢蛋瞅了眼孙云香,说:“你个臭毛病!”
孙云香举起苹果要打,钢蛋转身就跑,差点撞倒金宝。看到金宝进来,孙云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手绢,里面包着一个物件儿,说是老太太死时留下的传家宝。孙云香把手帕一层层打开,一个玉石雕成的扳指呈现出来,玲珑剔透。这扳指到他们这儿都四五辈了,以后就是金宝的了。孙云香用扳指在金宝的大拇指上比量着。金宝抚摩着扳指。钢蛋凑上来。
“没见过吧?”孙云香炫耀。
“就是一块破石头,没有金子值钱,你看,戴在金宝的手上,就像老太太的大棉袄,直咣当……”钢蛋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瞅着扳指。
“你懂个屁。”孙云香不悦。
这时,王大花回来了,手里提着些吃食,是猪头肉、猪下水,她今天的收入不错,知道孙世奇在家歇礼拜天,所以早早收了摊,回来想把这些东西给烀上,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一顿。王大花一进院子,三花就迎上去说了孙云香的事,她得提前给王大花打个预防针,让大姐提防着点那个不上腔的小姑子。王大花说没事,我好好待她,不怕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