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神色有些忐忑却没什么惧意。
斟酌了一会儿道:“珙哥的情形是有些凶险,最艰难的是这会儿他已经喝不下东西,再好的药材与他已是无用。若是此时送到省城去,的确有些来不及。我先施针试试,至不济可以让珙哥的症状缓和一二!”
小汪氏见她把话没有说满,一颗心立时又提了起来。一时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哀道:“好妹妹,珙哥是我的命根子,也是顾家这一辈的独苗苗,你下针时千万要仔细些……”
顾瑛心中无奈,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让自己趟这趟浑水,同茂堂顾家上上下下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若是有个闪失,这宅子里上至老爷太太下至顾徔小汪氏,只怕撕巴了自己的心都有。她深吸一口气,从顾朝山的诊箱里取出一根掌长的细长银针。
屋子里的沙漏就不疾不徐,不相干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顾朝山屏气,见顾瑛先以三棱针在珙哥的大椎穴刺血,果然取合谷、足三里、天枢、气海,又取地机、关元、曲池,这是为了平补平泻。每一针的力度和手法都有说不出的精妙,增一分和差一分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小汪氏不懂医术,拽着帕子扣着手心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生怕其间有什么不妥。心想自家儿子要是去了,自己也不活了。
顾瑛轻轻捻转手中的银针,感受针尖触及肌理时的硬度。珙哥的体质弱,此时应将毫针刺曲池,出针后加悬灸腹部穴位以加速疗效。
半刻钟后,床上的小儿轻微哼了一声,半睁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顾瑛知道这是腹痛减轻的症状,连忙改针合谷和地机。
就这样时时看顾时时针灸,当天晚上珙哥身上的发热便下去不少,里急后重减轻下痢次数减少,也知道小声地喊冷喊热。顾朝山见状大喜,忙重新细细下了方子,让药堂里得用的老伙计亲自煎熬好送过来。
第二天一早,顾瑛又改悬灸天枢、气海、足三里,再悬灸上穴一次。
银针一收,珙哥就叫嚷着肚子饿。顾瑛下午申时在针眼上扣上半个煮过的花椒皮,然后针刺大杼、间使,泻法不留针。再细查珙哥的大便已成软条状且无脓血,顾朝山就明白孙子的这条性命终于捡回来了。
等珙哥能够靠在榻上一口一口吃着软糯的栗子果仁粳米粥时,顾朝山负着手站在床边,满脸赞叹不已。
“我行医二十年也算见多识广,从来没有见过把银针使得如此精妙之人!这才短短两三日,就把这般严重的痢疾生生止住,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张老太太捉着顾瑛细长的手与荣共焉,“这孩子从小心性就稳,我虽然把她领进门,可是大多还是全靠她自个摸索。你们看看她的手指尖,全是练针法留下来的针茧,顾家上下任谁都没有这般刻苦……”
小汪氏亲手喂完儿子后喜滋滋地站起身,接过仆妇们递过的一只大攒盒,笑道:“妹妹这几天操劳了,一张脸面生瘦了一圈。嫂子我也说不来谢话,这是我亲手做的玫瑰果蒸乳饼,薄切烧鹅丝并几样热菜,妹子多少赏个脸吃上几口才是!”
顾瑛见她说得贴心贴肉,一时间不好拒绝。
抬头见祖母点了点头,方伸手接了过来笑道:“二少奶奶说的哪里话,珙哥得的本来就是小病。老爷一时慌急才没有想到好法子。我也不过浅浅用了几针,幸得老天庇佑才没有给祖母丢脸。”
小汪氏为示亲热特地喊顾瑛妹妹,顾瑛却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口口声声还是唤小汪氏为二少奶奶。虽然略显得有些生疏,却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小汪氏从来自忖身份,看不起顾家祖母收养的这个孤女。此时见她言语周到恳切毫不张狂,印象一时大好。
心想沙河老宅里老的性情古怪,小的性情孤傲,唯有这姑娘倒是一个知礼的和善人。看看她这话说得多让人舒坦,出手救了珙哥还半点不居功。
要知道公爹顾朝山可是莱州县城数一数二的有名大夫,要是连自己亲孙子的痢疾都治不好,传出去岂非让人白白笑话一场?
想到这里小汪氏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凑过来悄声道:“好妹子,等我手里这摊子事儿忙完,嫂子我亲自为你相看一个如意的女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沙河那个小地方恐怕没有像样的男儿。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嫂子我的身上……”
面对小汪氏的乍然亲近,顾瑛是哭笑不得。又怕她瞎操心反添乱,只得装作害羞地低下头道:“祖母已经在为我相看人家,就不劳烦二少奶奶费心了。”
一片好心被人当面拒绝,小汪氏就有些下不了台面。故意觑了一眼张老太太低低道:“妹妹太过死心眼,祖母虽然一手带大了你,但这个终身大事,自个心里还是要拿主意的好。”
此时珙哥半坐在床上咕叽咕叽地说着话,引得大半的人都望了过去。
小汪氏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暗自撇嘴道:“老太太半辈子住在乡下,能认得几个体面的后生?如今你对我有大恩,嫂子实在不忍心你犯糊涂。要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女儿家的青春短暂,一晃眼就人老珠黄了。”
顾瑛不喜她这种打蛇顺棍上的做派,就直截了当的把话挑明,“其实祖母已经相看好了一户人家,只是男家长辈有点异议,所以就没有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