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虽然从未涉足过生意场,但对其间的敏锐直觉简直令人惊叹!
顾衡赞许地望了她两眼,端起茶壶缓缓为郑绩续了茶水,“利丰号绸缎庄遍布大半中土,你应当知晓其中的利润。也许不如你船队的收益多,但是一定比你船队的收益稳当。”
顿了一顿,干脆抛出另外的筹码,“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头,莱州县德裕祥盐场就是过了我的手,产量一年翻了数倍。但凡入了股子的,都赚的盆满钵满……”
响鼓不用重锤,郑绩顿时大为心动。
他抬头望了一眼顾瑛道:“其实我家……老爷子早就想在京城开一间铺子,就是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当然也有七七八八的原因。若是专门卖江浙土布,就用不着跟原来的老字号结仇。他们本大利大,想来也看不起这点蝇头小利。”
商人逐利,顾衡的名头在小范围的业界当中就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他若说行,必定是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更何况里面还夹杂了一层不为外人所知的情由。
郑绩细细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你们……兄妹俩若真有能耐将这种布弄得贵重些,那这家布庄自然就开得。不是吹牛皮,只要货好物有所值,我就有本事把它卖到北元和南疆去!”
顾衡的眉毛挑了一挑,掩下眼中的精明之色。
江浙两广素来是中土最为富庶之地,湖州地区土地肥沃,乡民自古就有种种桑喂蚕的习俗,蚕结茧缫丝可供纺织绸缎。苏州地区的丝织业依赖湖州的蚕丝,湖广地区的稻米要送往江浙一带。所以这些地区的富商尤其多,就是普通的民众家里也供奉得了极耗费银子的读书人。
在那场大梦里,就有人改进了脚踏纺车和轧棉的搅车,其产量是前朝的数倍。尤其是松江地域织出来的布匹又轻又软,比起丝绸也不差什么。更兼贴身穿着时格外吸汗,因此在京都首先流行起来。
普通的土布一匹不过作价白银三钱,经过改良后的松江布折价白银六钱。
甚至有些格外精美的松江布中的精品,诸如三梭布、斜纹布竟可达到白银一匹一两。有民谣说: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松江府每年供应宫廷、官吏、军队等就高达上千万匹棉布,可谓是“衣被天下”。
等顾瑛起身去后院净手,郑绩瞅了个空凑过来问道:“要不然你再好生想想,这做生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以后一天到晚的在衙门里当差,难不成让这丫头抛头露面的守在铺子里,这多少与她的名声有碍?”
顾衡就淡淡撇他一眼,“我妹子难得起心想做一件事情,只要她自个高兴,我管别人说三道四!”
郑绩哑然半晌,重新认认真真的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拱后翘着大拇指赞道:“行,你是爷。冲这份爽气,这桩生意我做了。本钱咱俩一人一半,店里的大掌柜和伙计我那边是现成的,回去后我就调几个老手过来,再请瑛姑娘当个总领。不过这铺面要找个什么样的,你心里总该有个章程吧?”
顾衡自然老早就是看好了的,今天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陪着顾瑛先行体会一下做生意的艰难。
他用食指敲了一下桌子,“崇文门那边的铺面太贵了,一年的租金就要三百两。我妹子做点小生意,一年除了各式开销挣的还不够给租金呢!”
浅浅地啜了一口茶,“我昨个空闲时找了经济行的人问了,正阳门棋盘街有个一式三开明间的铺面往外盘,要价二千六百两。我看它市口也不算很差,就想先买下来,以后做我妹子的陪嫁也好!”
郑绩满脸狐疑,“你是第一次到京城来吧,怎么比我这个老地头还熟?棋盘街那边饭馆酒楼居多,也有做皮货生意开银楼的,总归没有崇文门这边的生意好。”
顾衡尝了一口八丁馅的薄皮大包子,觉得味道还不错。侧身吩咐旁边伺候的伙计打包一份儿,准备等会儿带回去给祖母尝尝。
听到郑绩的疑问,漫不经心地答道:“那间铺面原本就是开饭馆的,听说原本的生意还不错。只是东家的儿子不学好跟别人争粉头,结果被京里的地痞打了一顿,抬回家后不久就活活疼死了。这个东家状告无门又伤心太过准备回乡,就把店面抵出来了!”
郑绩嘴巴里正含了一口酒水,听到这话“噗”地一下喷了出去,跳着脚叫嚷道:“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百事没有忌讳?难怪这家店面这么便宜,原来里头才死了人呀!”
顾衡就嫌他无聊般地望他一眼,“京城里这么多豪门高宅,哪扇门后头没有莫名其妙去得凶丧之人?也没看那些权贵避之不及,反而个个都住得逍遥无比!”
郑绩觉得自己跟个读书人比口才,纯粹是脑子烧得慌,无论怎么绕都在原处兜圈子。
忙深吸一口气回归正题,“我今天下午没事儿,要不就陪你们兄妹俩过去看看?我和你一见如故,瑛姑娘也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既然是给她置办产业,那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不能马虎。”
正巧顾瑛回来,郑绩立时欢天喜地跳起来,“妹子,你怎么耽误这么久?我看你多半没有吃饱,就帮你重新点了一份爆脆肚,一份干炒鳝糊。对了,还有一份红枣酥酪,春天时女孩子吃了养颜……”
顾衡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怪异,总觉得眼前之人这份自来熟,来得也太过快了些。在船上时这人就时时张罗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瓜果蔬菜,今天又这般献着殷勤,难不成是对自家小妹子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