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今翻来覆去地想着,血和泪生生地咽进了肚子,然而今英和崔尚宫仍然岿然不动。房间里唯一在活动的,只有随着倾斜的太阳不断变换位置的影子。直到黑暗降临这个本就暗淡的房间,崔尚宫才开口说话。
她要去检查大殿的晚餐准备。
“我先走了。等大王用完晚膳,我再过来。如果娘娘那时还没喝下汤药,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崔尚宫猛地站了起来,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的敌意暴露无遗,她恶狠狠地喊道。
“汤药不是凉了吗?再去热热!”
芬伊慌忙把腰弯下,长今却挺直了腰板。
听见关门声,今英心里难过得五脏欲裂。她做梦也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长今,更没想到会在王宫里重逢。
和长今之间的缘分也真是顽固又可恶。今英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撞鬼似的。还不如撞上鬼呢,那也只是恐惧而已,不会有犯罪感。
今英的心里充斥着自尊和野心,以及女人的欲望。她是那么希望长今消失,回头想想,这个念头从长今猜出丁尚宫的食物里放了红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就在那个瞬间,她失去了对于绝对味觉的自信,却意外地发现拥有绝对味觉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孩子。她越是想努力否定这个事实,越是滋生出深深的自卑,折磨着自己。
《大长今》第十七章内医女(4)
起先,她多少也还有点怜惜和犯罪感。制造符咒事件的时候,如果长今遭到驱逐,也许她会永远心怀歉疚。然而长今明明无罪,却始终保持沉默,她被长今的信念震撼了,自尊心受到深深的伤害。就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屈服了,不仅向姑妈的欲望,也向自己的欲望屈服了。可是长今没有,她就像越间叶越茂盛的生菜一样。这让今英倍感厌恶,几乎无法忍受。
尽管如此,也还不至于想要把她杀死。如果不是在云岩寺看见长今和政浩站在一起的情景,她也不会失去理性。今英看见了那一幕,看见了政浩看长今时温柔而多情的目光……
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曾得到过那样的目光,所以她的感觉才会更强烈。
其实不用谁去干涉,他们也不会再往前迈出一步。今英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事实,然而她更想将他们分开。因为她知道,如果只能将某人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孤单地思念,对待此人的爱往往会更深切更强烈。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彻底放弃了光明正大的竞争……
当她认识到自己无论在料理上还是爱情上都无法战胜长今时,她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从那一刻起,她一心只想战胜长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已经失去了清纯,至少要成为胜利者。即便战胜了长今,今英也没想过要坐今天的位子。当姑妈命令她代替生果房尚宫到大殿进献晚餐时,她坚决不肯听从姑妈的命令。
她对嫔妃没有兴趣。随着长今的消失,她的权力欲望也消失了。后来,她之所以改变想法,是因为她听说了政浩要去釜山浦的消息。今英想到这种情况下政浩仍然希望和长今的距离近些,便禁不住又一次热血沸腾。要想调回政浩,就要坐上高过政浩的位置。
姑妈把青裳树树皮磨碎以后装进酒瓶,今英仍被嫉妒之心抓得正紧。青裳树皮被称为合欢皮,能够镇静五脏六腑,消解烦忧,有助于寻欢作乐,所以经常用做春药。今英拿着酒瓶走向大王的寝宫,一步一滴伤心的眼泪。
今英很快就后悔了。大王只是小心翼翼,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她对大王也没什么感情。此时政浩也已经离开了釜山浦,调动不得。恰在这时她又怀孕了,身体不灵活,也加重了她的后悔。
妊娠三月一到,为了进行胎教她过上了近乎流配的生活。怀上王孙的后宫寓所,除了尚宫和内侍以外,严格限制其他人出入,大王也不来光顾了。她为自己的命运而郁闷,再加上思念政浩,只能终日以泪洗面。不如到御膳房料理食物呢,也许心里还会痛快些,可是怀孕的后宫需要彻底节制欲望,端正坐好,仿佛入定一般,只看美好的事物,只听美好的故事,只说美好的言语。为了胎教,必须学习毫无兴趣的诗、书、画,这让今英烦躁不已。吃不合口味的食物对她来说也是一件苦差事,豆类、海藻类、白肉鱼类、贝、虾、野菜等等,只是闻到味道她就感到恶心了。
进入妊娠六个月,这样的情形愈演愈烈。另外还设立了母仪学堂,当着值班内侍和内人的面,每天从早到晚朗诵《千字文》和《###宝鉴》。
今英对这类事情不胜其烦,终于惹出了事端。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必须定期欣赏宫廷音乐,她非但不能平静,反而像锥子似的敏感,甚至从乐工手里夺过枷耶琴狠狠地摔在地上。
也许从这时候开始,孩子就已经不正常了。自古以来,只有懂得调节七情的人才能拥有平和的心态。
所谓七情,就是人们日常感受到的喜、怒、哀、乐、爱、恶、欲等七种情绪,它们都可能伤害身体和心理。今英终日被这些感情包围着,除了喜悦和快乐,腹中的胎儿自然也就无法安宁。
当她失去孩子的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他一定极其讨厌这个世界,甚至还没看见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死在了母亲腹中。直到这时,今英才认识到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错了。残酷的是一切皆如覆水,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个不能后退、不能放弃也不能修改的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而这是她在丧失一切欲望之后所做出的选择。可是就在这时她又遇到了长今。
今英感觉自己的内心又一次沸腾了,她不想让长今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而且现在二人之间的身份差异已经悬殊得非从前可比,似乎只有把这一点证明给长今看,她心里才会痛快。她想让长今看看,不管长今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无法爬上如此高大的树。
今英坐起来,让人拿过镜子,细心地梳了梳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想把自己端庄的面容展示给人看了。
“我要喝汤药。”
等待产室厅来人的时候,她在干裂的嘴唇上涂了点蜂蜜,现在看来总算有那么一点生机。
今英把长今递过来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个精光,虽然药很苦,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该把脉了。”
和长今一起进来的医女话音一落,今英乖乖地把胳膊伸了出来。两个人轮流为她把脉,当长今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腕时,她感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事实上,今英出现浮脉的手臂上的确起了米粒般大的鸡皮疙瘩。
长今比另一位医女把脉的时间更长,也更认真。不但摸了手腕,还摸了摸腹部,然后又问了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