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弦居然面不改色,好像他不是所有人里感官最敏感的那个,而是最钝化的,他从篮里抄出不少纸钱,用火点燃后一把扬在了空中,然后做了个“走”的手势,一下子往前冲去。
木慈忍着恶心,下意识抓着减肥妹的手往前跑,她已经完全吓傻了,两条腿软趴趴地被拖在地上,连带着篮子里的东西都被打翻了一地,是些瓜子花生,还有几炷香跟一叠银元宝。
就在这个时候,槐树忽然舞动了起来,它光秃秃的树枝就像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一下子叼住了减肥妹的衣服。
减肥妹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拼命抓住木慈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扯着嗓子悲鸣起来:“求求你!求求你!”
她几乎哽咽,说不出更多话来。
槐树鬼手跟人的力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木慈只觉得胳膊上一坠,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剧痛传入大脑,显然是被抓脱臼了,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被土块一绊,整个人都摔在地上,被带着一块儿往后拖去。
慌乱之中,一样东西从木慈怀里掉了出来,隐隐约约看见是之前生火用的火折子……
等等,火折子!
木慈大脑顿时一个激灵,他强忍着痛,一把抓住火折子,这时候减肥妹就快要被拖到黑暗里去了,她越哭越凄惨,越抓也越紧,像是要拖着木慈一块儿下地狱。
越是关键时刻,木慈越是冷静,脱臼的手臂疼得他脸色惨白,可还是鼓起腮帮子猛吹了一口气,顿时将火吹起来,点向洒在路上的元宝,拖着他们的槐树鬼手立刻停滞下来,似乎是在享用那些飘散在空中的香火。
木慈将火折子在减肥妹领子后头一晃,槐树鬼手立刻退去,他将那些香插在土里,也点上了,然后低声道:“你能不能走?不能走我只能把你丢下了!”
减肥妹六神无主,眼泪花了一脸:“能走!能走!”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是动起来了,木慈松了口气,暂时不去管那只脱臼的胳膊,让减肥妹提着自己的篮子,两人一起往前跑去。
树上已经挂着几具沉甸甸的尸体了,脚尖在两人头顶晃动着,地上东倒西歪着几只篮子,木慈不敢细看是哪几位同伴,只是拼命跑下去,先前左弦烧的那些纸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就在槐树鬼手再度追上来的时候,他们俩终于跑出了槐树林。
灯笼照亮了木慈冷汗涔涔的脸,其他刚刚逃出生天的人也是各个心惊胆战,面无人色,一时间没有动静。
安全之后,木慈就再忍不住这种疼痛了,他抱住自己脱臼的手,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左弦问道:“你怎么了?”
“脱臼了。”木慈抽着气回答,关节脱臼在运动里是非常常见的一种伤势,可这次特别疼,他这会儿才想到后怕,“我看前面有板凳,等会自己接一下吧。”
左弦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是你现在能用的地方,忍着点。”
不等木慈领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得一声关节响,他痛得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看到光屁股长翅膀的小天使了,不过姑且这胳膊是被左弦接回去了。
木慈眼下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压根睁不开眼,赶紧擦了擦脸,好歹缓过劲来,才发现站着的只剩下八个人了。
除去他跟左弦、苦艾酒三个男人,四人组只剩下宋婕跟陆晓意,老人存活五人;中年男人跟丁远志还在,减肥妹也活了下来,算上没有来的板寸男,新人存活四人。
众人来不及细想,戏台子已经开始敲锣了,说明这是要开场了。
过了槐树林,戏台子就近在眼前,台子很高,面前摆着一张张长板凳,也不知道是谁搬来的,还有一张放东西的长桌跟一个铁盆。
不少人在逃跑的时候篮子都丢在地上了,只剩下木慈、左弦跟宋婕三个人还拿着篮子,他们将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又把纸钱全烧在铁盆里头,八个人一行动起来非常快,很快东西都摆好了,每样点心上都插着香。
木慈的火折子还没完全熄灭,这会儿已经快要烧着手了,左弦看了他一眼,就着火烧起银元宝:“你这次倒是长记性了。”
这句话让木慈一下子梦回伊甸画廊的阁楼,他的手才刚接回去,帮忙倒像添乱,只好站在旁边尬笑:“刚刚还多亏它救了一命。”
话音才落,戏台底下忽然吹起一阵阵阴风,飞沙走石,纸钱飘飞在空中,像是无数灰色的雪絮,吹得八人睁不开眼。
经过刚刚的事,众人对左弦的依赖度已经变得非常高,忙问道:“左先生,现在怎么办?”
“去后台。”纸钱哗哗地烧起来,铁盆里的火势猛烈无比,左弦把剩下的纸钱都放在里头,仔细想了想,“后台是戏班子的地方,我们也算是工作人员,反正别在前面碍手碍脚的。”
众人紧紧跟着左弦,几乎是他往哪儿走,众人就往哪里去。
后台比戏台要矮一点,看上去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子,遮着两片厚厚的布帘,根本没有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