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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儿(第1页)

玩儿不起的日子里

世界上走得最快的就是时间了,转眼我已过而立之年。三十多岁了,成家了,有责任了,也该虑后了,不能整天傻吃闷睡糊涂玩儿了。从小喜爱的相声艺术,社会地位下滑到了臭水沟里,市场份额几乎没有,即使到了农村,老乡们也会义无反顾地为拾粪而放弃观看一场相声演出。团里的演出几乎没有,偶尔演几场观众寥寥无几,效果平平。团内在编人员人心惶惶,各思退路。领导闲急生疯,整天除了查考勤就是抓迟到,团内评级、队内考核、体制改革、事业转企、竞争上岗、两团合并——不管怎么折腾,最终改不了的是外行领导内行,业余统治专业,副业辖主业,好大喜功,沽名钓誉,艺术团体乌烟瘴气,一盘散沙。这让我这个从业者,对自己追求的事业几乎彻底失去了信心。

演出可以没有,日子必须得过呀!2000年刚刚组建家庭的我,名义上挣着国家四百多块钱的工资,实际上扣除因迟到、请假等原因的罚款,拿到手的所得每月才区区一块二的薪水,见着媳妇儿说什么呀?说:“咱什么时候要孩子?”咳!先甭想要孩子了,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这日子没法儿过呀。谁要说这时候既没演出,又没录像,还不上班,待在家里不是正可以好好玩儿吗?嘿!谁这时候要还有心玩儿,那才真叫没心没肺呢!饭都没的吃了还有心玩儿?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家糊口。因此,那时候的我,也算是过了一段着急上火、忙碌劳累的日子。除了相声什么活儿都干,小品、话剧、主持、司仪、电影、电视、电台、广告,每天往返于各剧组和家之间,有点儿休息时间还要出去吃饭、喝酒,拉关系、通路子。就这样我连踢带打、磕磕绊绊,才算饥一顿饱一顿地把生活维持了一个基本稳定。直到2004年底,受郭德纲之邀正式加盟德云社,才算挣上了一份儿稳定的收入。别看一周就两场,收入也不高,可对于过日子的人来说,这份儿固定的收入让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托祖师爷洪福,借德云社、郭德纲等众人之力,相声又死灰复燃了。大家又重新对相声产生了兴趣,从相声在各媒体销声匿迹,到观众自觉自愿买票进剧场听相声,说实话,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这一天终于来了!用句现今的常用语:“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说句实在话,我们被幸福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可以说是忙碌、亢奋、疲惫、高兴、忐忑、喜悦、警惕、幸福。这所有的感受都在我们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扑面而来,而我们只能欣慰地接受。欣慰的不是别的,而是从小喜爱、钻研的行当又焕发了青春,近三十年的职业生涯出现了曙光,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鼓舞。

那些日子,我俩基本上是不着家的,睁眼就演出,下场就赶路,睡在飞机上,吃在酒店里,回家只有拿换洗衣服的时间。整天睡眼惺忪,脸色灰暗惨淡,身体虚泡囊肿,精神萎靡不振,但我们的心情却是无限快乐。在那段日子里,甭说玩儿,连想玩儿的念头都没有。提笼架鸟,飞鹰走狗,对我来说太奢侈了。那时候我常哼唱一首歌:“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唱的时候我就想:可能我这辈子去不了桂林了!

原来我根本还不会玩儿

万幸的是任何事情都会有高峰期和平稳期,经过一年多的爆火翻炒,德云社逐渐从风口浪尖上退了下来,安全过渡到了平稳期,这才让我们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大家有余地思考了,有精力学习了,有时间休息了,也有心情娱乐了,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玩儿。

这次玩儿,完全是解着恨地、报复性地玩儿。现在的我,自认为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有了玩儿的时间和精力,有了玩儿的资本和心态。我看谁还敢说我不务正业?我看谁还能说我游手好闲?别跟我提玩物丧志!少和我说八旗遗风,我就八旗遗风了!怎么了?我就少爷秧子了,又当如何?打鱼摸虾,耽误庄稼?屁话!让你们看看,老子就能在庄稼丰收的时候吃螃蟹!这时候的我,带着这样的心态开始了新一轮的玩儿的高潮。

我首先选址大兴租下了一个三亩地的小院儿,之后建狗舍、搭鸽棚、垒鸡窝、挖鱼池,栽花、种草、植树、围栏,最后还建了一排北房,里面住宿、洗澡、暖气、空调一应俱全,专门接待朋友来此聚会。为期一年的土木土程后,小院儿初具规模,只差动物了。

凭那一阵子的心情,我只想尽快把所有的笼舍装满。因此,那段时间频繁出入宠物市场购买各种宠物,由于心里浮躁,急于求成,所买的动物品相不高,价格昂贵,大部分都没有什么饲养和保种的价值,只是满足了自我膨胀的心理。

记得有一次给七哥打电话聊天时,他突然问我:“兄弟,最近没少去鸽市吧?”

我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七哥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兄弟,买东西没有这么买的,你要看好了让别的人去买,或者叫我跟着你。你天天自己大摇大摆地去抓鸽子,太招眼了!前几天市上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告诉谦儿哥别来了,这里的人都磨好了刀等着宰他呢!现在一帮鸽贩子把家里的破烂儿都倒腾出来,天天在市上憋着他,等着挣他钱呢!再说了兄弟,咱们玩儿这个的你还不知道吗?真正的好东西谁往市上拿呀?到那儿都是淘宝撞大运去,别犯傻了!”

七哥一番话把我说得有点儿清醒了,冷静下来回家再看那些买回来的东西,品相差,不达标,毛病多,价钱贵,真可以说是花高价买了一堆破烂儿,现在想到当时的情形就叫魔怔了。玩儿,应该是像书法、气功一样的,是一种沉心静气、神游物外的自得其乐。像当时那样心浮气躁、目的不纯的做法,必然要被各种私欲蒙住双眼,那不上当受骗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可我当时真的想不了那么多,说大了是没有理解玩儿的真谛,说小了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玩儿,应该怎么玩儿。虽然中途受七哥点拨了一下,可由于修行不到,也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还是一味地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实现预期的目标。

很快,各种动物都入住了小院儿,这时的我仿佛心满意足了。休息时能与家人或朋友在院儿中闲坐,喝茶聊天,饮酒吹牛,但时间长了我发现,到这儿以后,除了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看一看动物的状态,好像没事儿可干了。自己营造了一个大好的玩儿的环境,到此时不知道往下该如何玩儿法。我每天除了工作,其他任何事儿都没兴趣,疯着心地赶到院儿中,可到这儿之后,各个笼舍转一圈儿,查看一下状态后就再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难道就这么天天对着它们相面吗?这绝对不是我的目的。但往下又该做什么呢?我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失去了目标,突然感觉到,自己以前迷恋的是那个心情和氛围,要真讲到玩儿,其实根本一窍不通!

这个感觉让我隐隐约约有点儿害怕,好家伙!玩儿!说得简单,这个东西水太深了。自认为从小玩儿到大,在这方面用的时间、下的功夫不少了,可到现在只有看着玩意儿发愣的份儿,敢情这万里长征我还没走出第一步呢!这要真想玩儿出点儿名堂来得搁多大的心思呀?!要说这万里长征咱不走了行不行?我还真没这想法,兴趣所在呀!更何况鞋都买回来穿上了,不走路钱就白花了!当你迫不得已,必须自己静下心来想这事儿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可比长征难多了。长征有头儿,这玩儿无止境呀!玩儿到哪儿也不是个头儿。但玩儿的其实就是这个过程,这个过程中的得、失、成、败才是最吸引人的。就目前看,我只能踏踏实实地拜师学艺,从头开始,先让自己知道怎么走出这第一步。

我给七哥打了个电话,咱们前边介绍过,在玩儿方面,七哥是世家,家传的手艺,他本人现在又在动物园工作,好玩儿、好学、好研究。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他既有实践经验,又有书本知识;既有祖传秘方,又有科学依据;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没断了玩儿,对老北京的这些个玩意儿,方方面面都很有点儿心得。他和我是发小儿,我自然要先请他过来给我指点一番。

七哥说话聊天都是老北京范儿,来到小院儿各处先看了看,然后在院儿中葡萄架下支上一张桌子,落座点烟,闷上一壶小叶儿茶,还没等喝,七哥便打开了话匣子。交情到那儿了,说话也就开门见山,七哥一点儿没客气:“兄弟,你这么玩儿不成。你看看你这一棚鸽子,没有几只过门的(够条件、看得上眼的)。玩儿玩意儿眼得独,心得狠。眼独,就是得看得出什么是好东西。不管这儿有多少只鸽子,拿眼一打量就得知道哪只鸽子好。”

听到这儿我有点儿不服,哪个好我还看不出来吗?要没看出点儿好的地方来也不会买呀!七哥仿佛知道我有这想法,没容我张嘴抬杠,接着说道:“好谁都能看出来,那不叫能耐。你得能看出这只鸽子身上具备哪些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哪些基因能遗传到子代甚至孙代,这样你才能知道哪只鸽子买回来有用,哪只鸽子能让你的鸽棚上一个台阶,升一个档次。兄弟,玩儿鸽子那么容易呢?说玄乎点儿那叫遗传工程学!”

听到这儿,我真有点儿傻眼了。还跟人抬什么杠呀!玩儿了这么多年到现在甭说入门,根本就连窗户都没找着呢!我呆呆地看着七哥,桌上的水也忘喝了,手里的烟也不知道往嘴上放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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