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觉得时间变化得太快了些,才刚日暮,只是自己一沉一浮间,头顶上竟已繁星如织。身体软弱冰冷,正身不由己地脱离河心,漂向河岸。他感到自己的背心触到硬地,钩在自己铠甲上的绳索还在不断拖动,“啪”的一声,只是他自己听见,透甲而出的箭镞被折断在砂石中。
他应该大叫了一声,然而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能看着天空,不住透气。
“辟邪,辟邪,辟邪,辟邪……”
这巨吼竟是一声比一声响,粗壮的大手抓住自己的双臂,筋骨被晃得疼痛欲裂。
“住、住手……”辟邪一掌扇开那人的手。
李师松了口气,涨得通红的脸色才缓过来,道:“你伤在什么地方,可别就这样死了。”
辟邪咬牙道:“我本来没事,就怕被你活生生晃死了。”
黎灿也过来弯下腰,端详辟邪的神色,道:“应是无妨。此处不是叙旧之所。陆过!”他和李师扶着辟邪起身,转头向远处高呼,“找到了,带人撤回渡口罢。”
李师跳上马,就要展臂捞住辟邪的身子。
“不用。”辟邪不屑冷笑,退了一步,随便找了一匹战马认镫而上。“赤胡呢?”
“谁是赤胡?”李师睁大了眼睛四处看。
黎灿已笑道:“你还管他?他却不似你这般没出息,又杀入战团去了。”
东方的星辰却黯淡,血红的天际极是耀目,炮声更是轰鸣不已,想来渡口正激战不休。偷渡得手的匈奴大军差不多都过了河,来援夕桑河谷的人马不过万人,领军的陆过见接应到了辟邪,恐为匈奴大军包围,便下令且战且退,从方才打开的缺口向渡口回撤。
“难道连京营也到了渡口了?”辟邪看了看身边的人,回过神来,厉声问道。
黎灿道:“放心,京营扈驾在出云,过来的就是我和李师二人而已,昨夜收到王骄十急信求援,大军前锋已从出云出发,我领的是皇帝的严旨,接应不到你,便不用回去了,战死在夕桑河谷罢。”
他学皇帝的强调,有七八分的神似,辟邪想笑,却懒得牵动嘴角。好在一路上被黎灿和李师牢牢守护在中军,只是骑马,不必再行交战,有时倦意涌来,闭上眼睛,就觉有人托着自己的后背,小心翼翼不让跌在马下。
一时退至渡口,西北两翼都是敌军,苦撑片刻,便汇同了凉州骑兵。陆过骁勇,不过半天的功夫便在这万人中一呼百应,他一声令下,援军顿时振作精神反攻。他得空策马过来,对辟邪抱拳,“公公,我途中已遇皇上的乐州大军,从中调得骑兵一万,这便率军在此御敌,公公且与他二人赶回銮驾前吧。”
“多谢援手。”辟邪也拱手道。
“哪里话。”
“流火……”
陆过摇了摇头,“已死了。”
辟邪黯然,不知如何对陆过说起。
陆过却道:“公公不必放在心上,战马原该死于沙场。”
“是。”
李师却吼道:“少提流火了,该杀敌的杀敌,该睡觉的睡觉。”
“是。”陆过向他一笑,提马奔回阵中。
“还睡不得觉,”辟邪对黎灿和李师道,“统领此处凉州骑兵的是汉将刘思亥,我们且去他处。”说话间却觉有人使劲拽着自己的罩甲,呜呜地哭。
“别去了,师傅。”
辟邪借着火光,终于有暇看清了小顺子的脸,不禁讶然道:“你怎么来的?”
小顺子擦着眼泪,道:“师傅不记得了?我在夕桑河谷找到师傅的,一直跟在师傅马后。”
“哭什么?”李师道,“你师傅不是好好的?”
“你懂个屁。”小顺子骂道,将辟邪的头盔摔在李师怀里。
黎灿厌烦李师和小顺子见面就吵闹,挽过辟邪战马的缰绳,“我们走。等他们吵完,只怕匈奴人已攻下出云了。”
刘思亥的中军距渡口不到一里,缓坡之上,黑压压一片壕营尚在。辟邪一行叫开辕门,黎灿笑道:“内廷将军在此,要见你们刘护军。”
守门的凉州军士尚在疑惑,辟邪解开罩甲,从中掣出皇帝手谕来,交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