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困在单机运行里,日复一日,重复着那些说过无数次的话语,最终成为一个平庸的存在?
泪水布满了徐觅的脸庞。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初为什么不肯留下她的记忆数据。
那是对爱,对丈夫的深刻了解。
徐觅跌靠在走廊墙壁上,她满脸泪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谁而哭泣。
“您把她删除吧,把母亲的记忆数据删除,她本来也不想留下这些东西。您去重新,重新。。。”
后面的话,她到底无法说完。
徐天笑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底如大雨倾盆后的街道。他看着徐觅,却仿佛透过女儿看到了另一个人,他因此话语浓稠:“我舍不得。再说,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了。”
年少相识,青年作伴,那是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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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母亲过世后,这么多年里,父亲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表达了对母亲的爱和眷恋。她应该和父亲一起,表达对母亲离去的思念,她应该铭记这一刻,可她不忍目睹,只能隐在黑暗里,侧过了头。
看着昏暗不明的女儿的身影,徐天渐渐平复。爱如潮水,那是青年人才有的恣意,对现在的他而言,爱是深渊平湖,是月光下缓慢而无声的震荡。
“谌定的事,你暂时先放在一边。第三军区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他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沉着。
对一个青年人而言,情感波动的涟漪远比成年人要持久,但听到父亲的话后,徐觅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头,重新站在了灯光之中。
她看着父亲,没有回应父亲的话,而是问:“她给我看了一些画面,画面里有谌定,她说,阿茴说,谌定在我构建的模拟小星系里,说他不会再回来了。您觉得这是真的吗?”
“她是为了劝你。”
“所以是假的?”徐觅追问道。
徐天看向女儿,那双既像他,又像她母亲的眼睛清凌凌地写着“主见”二字,孩子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他说。
徐觅看着父亲,这一刻她忽然发现父亲其实并没有那么严肃,令人惧怕,她其实可以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她收回目光,笑了笑。
徐天蓦然觉得自己需要再叮嘱一番:“听话,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办完。谌定他不会有事的。”
徐觅仍然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只是看向明亮灯光之外漆黑的夜空。
“阿觅!”徐天愈加不放心。
徐觅没有回头,她依然看着夜空,说:“父亲,大二那年暑假,您让我转系,说希望我为解决异常引力场贡献一份真正的力量,我知道那是托词,实际上是您认为我在系统架构师这条路上无法取得太大的成就。”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父皱眉,神情愈加严肃。
徐觅看向父亲,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您不用否认。因为,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其实知道我根本达不到您当年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