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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间他听到有人在骂——“江熙拿命来!”
讨命的声音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冲入午夜的森林,松雪落了满头。马蹄踩在雪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混着他急促的心跳、费力的呼吸,干扰着他的注意力,阻断他去恐惧、去愧疚、去思考那些没用的谴责。
李顾去了,世上再没有他可以诉说原委的人。于是在世人看来,是他逼李顾下令撤军,签了降书,并杀了李顾,像狗一样的向东凉人摇尾乞怜。
然后他的家人会被扣上“叛徒之亲”的罪名受尽百姓谩骂敌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很庆幸他当时没有想到这些,没有为这些所缚。
十日后他回到阙州,城门上已经换成东凉的军旗。见他奔来,士兵吹响号角,接着是热烈的鼓声,将领们出门迎接,以最高的军礼向他致敬——一个于东凉有至高功勋的大善人。
“大舅哥辛苦了!”将领伸出双手扶他下马。
他问道:“金作吾的人头呢?”
将领笑了笑:“这事要从长计议,我必然给大舅哥一个交代。”
没有肯定的回答,便是没有答应,东凉人耍诈了!
他没有感到意外,兵家常事而已。李顾已将东凉要与叛军解约的字据公开,叛军已经知晓,在齐军退出阙州后,就有两万叛军逃离大营,离间东凉和叛军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带着降书赶回东凉军营要求兑现承诺,只是假装要个说法,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那答应给我的封赏?”
——尊他为国公,食邑三千户。
“两箱黄金已经是大舅哥的了。”将领和气地牵着他的手腕引往宴席,“我已奏请皇帝,相信好消息已在路上。”
第124章最后一面(6)
为他特设的庆功宴布置在郡城的官署,一入宴厅便是二十名轻着春衫的舞姬,舞袖翩跹,却是强颜欢笑,浑身发抖,毫无美感可言。
他们畅谈阙州“光明”的未来,又聊起棠州的人文风土,虎视眈眈。
金作吾坐在他的对面,没有主动说一句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打着拍子,自顾自地欣赏舞姿。金作吾应该是被叫来陪酒的。
他和东凉是面合神离,他和金作吾是明面立敌,东凉于金作吾是背信弃义,两两相看,都膈应到无法下咽。
几支舞蹈作罢,将领令舞姬坐到他身边伺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们一致的高挺鼻梁示意她们就是阙州土生土长的姑娘。
他余光瞥见为他斟酒的舞姬,冻得发紫的手指轻轻在酒水里点了点,而后颤抖地敬他:“大人吃酒。”
他握住舞姬的手腕,假做戏弄地贴近细嗅,便看清楚她藏在指甲里的药粉。这个还未长成的女孩要毒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