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太奇怪了,寻常百姓若被人用绳子捆着,看到有人出手相助,至少也该挣扎或者高声呼救,哪有木头桩子一般戳在那里不动的?
江凌飞猜测:“你怀疑他们是中了蛊?”
“也有可能是红鸦教当真就如此厉害。”
云倚风道,“只需要短短几天,就能将人洗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若有机会,我倒想亲自见识一番。”
江凌飞枕着手臂,“不过他们忽悠起人来,确实有一套,听叔父说,红鸦教当年如一股飓风席卷大梁,连官府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江南江北就已经乱了。人人都觉得末日即将来临,无心耕种,只把银子流水一样送给那狗屁灵神,请他高抬贵手,不要往自己脑袋上降天雷。”
旁人听着荒谬不可言,甚至有些可笑,但对于受害者而言,却是终其一生都难以抹去的惨烈伤痛。有人献祭了孩子,也有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妹兄弟,虽没有硝烟,却比战争更令人绝望——至少处于战火中的人们,都清楚地自己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哪怕家园焚毁身体伤残,依旧还有迎来新生活的希望,但邪教是连灵魂也一并摧毁了,那才是真正永不见天日的地狱。
“这伙人千刀万剐,死一万次亦不足惜。”
云倚风道,“只可惜当年居然让凫徯逃了。”
江凌飞半坐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之后,远处果然传来了脚步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云倚风心里稍微有些吃惊,先前只知道江凌飞功夫不低,怕是能排到武林前三,却没想到会高得如此邪门,连常年探听消息的风雨门门主,耳力竟都要逊他三分。
“应当有三四十人,应该就是夜狼巫族。”
江凌飞半剑出鞘,“你只救星儿姑娘,其余人都交给我。”
可千万别太劳累,否则回去之后,有人怕是又要找我算账。
声音越来越近了。
风雨门另两名弟子也觉察出异样,隐在暗处悄悄看过去。果然正是当晚那群鬼面人,依旧用绳索牵着牧民,而灵星儿也在其中,一脸呆呆的。
湖边突然来了这么大一群人,野马们都跑向了远方,只有小红与翠华,因为主人还在这里,所以照样慢悠悠喝着水,满身油亮毛发披着银光,高大英挺,如同故事里的神驹下凡。
灵星儿也看到了这两匹马,她虽没见过翠华,却认识小红,面上自是微微一喜。这一喜,云倚风便松了口气,方才险些以为连星儿也被忽悠进了红鸦教,幸好,现在看起来八成是装的。
眼见那群鬼面人已经越来越近,江凌飞握紧剑柄,刚打算杀出去,却被云倚风握住了手腕,示意他暂缓行动。此时月光正亮,挂在墨蓝厚重的天幕上,周围是一丝深红云环,斑驳的影子缓缓流动着,莫名就有一股妖异之相。
果然,那些被俘虏的牧民纷纷跪在地上,开始胡乱磕头,星儿也被迫照着学,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四处偷看,想找到江凌飞。
云倚风侧耳听了一阵,道:“这些人是在祭拜灵神,希望他能替自己解除手上的枷锁,洗清身上的罪。若我们此时贸然杀出去,只怕真会被当成天降妖孽,被夜狼巫族煽动两句,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对付我们。”
虽说这样手无寸铁的牧民,再来三百个也无妨,但毕竟此行的目的是救不是杀,当真发起疯来,除非打晕了,否则要怎么带回去还真个问题。
江凌飞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日子,我也是研究过红鸦教的,教义来来回回其实就那么几条。”
云倚风道,“这些牧民刚刚才接触到,哪怕信了,也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说不定能掰回来。”
他拍拍江凌飞的肩膀,“你先守在这里,见机行事,若我实在说不过,再出手杀人也不迟。”
说罢,一整衣服,便翩然飘忽地踏了出去。
江凌飞:“……”
风雨门两名弟子亦是大眼瞪小眼,不知目前是何局面。
鬼面人原本正在湖边生火煮饭,眼前却突然掠过一丝浅白,像是冬日里的雪,再抬头时,便见一个白衣公子正凌空踏过湖面,身形纤丽,姿容挺拔,广袖飘飘似天地散仙。
灵星儿:“……”
牧民们仍跪在地上,一时间忘了站起来,都看呆了。
鬼面人虽不认得此人是谁,却也知这三更半夜从沙里飘出来的,定然不会是自己人,于是二话不说便杀了过来,却还没等靠近,就已惨叫着跌坐在地,抱着胳膊痛苦打起了滚。
江凌飞满意地吹了吹指尖,江家新送来的暗器,果然好用。细若牛毫见血即钻,跑到骨头缝里,任再好的仵作都找不出来。
见到同伙受伤,其余的鬼面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警惕观望着。
云倚风面容清冷,负手而立,风吹得衣摆高高飞起,墨发也飞起,白如细玉的面庞被月光一照,便成了会一块发光的细玉——怎么说呢,更不像凡人了。
于是刚刚还在祭拜灵神的牧民们,转眼就又开始祭拜这位白衣神仙,又或者说,干脆是将他当成了救世灵神。
看到这一幕,方才还在等待时机的鬼面人的们,却突然就如中邪一般,又不等了,厉声喊着“他不是灵神”,声音几乎要撕扯到破音,像是极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