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难感叹笑道:“其实不然,这一次你刘闵败在了江南,自然陵安那位就勃然大怒,说不定现如今已经有调令往靖南州去了,你说说,之后再领军来江南的会是谁?周步乐,还是刘追?”
刘闵苦笑道:“猜不出来,要是靖南侯爷亲自出马也有可能。”
白难摇摇头,“这倒是不会。”
刘闵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节,说到底,这江南战事再越演越烈,大楚都并不惊慌,这大楚十数州的州军不少,全部加在一起还挡不住一个白难,可这南境要是失守了,南唐人可就真堂而皇之的进入大楚了,这不仅仅是沙场武人们无法接受的,也是整个大楚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大楚内的烽烟四起,到底还是大楚的事情,可有外人,便不一样了。
两人站也站够了,白难便要挥手撵人了,这让刘闵不得其解。
白难笑言,“刘将军的这些步卒要是都留下来,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救济,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吧。”
刘闵无言而立。
白难笑骂道:“滚。”
然后那个从来都没猜到白难在想些什么的刘闵才有些疑惑的缓缓离去,带着不足五千人的靖南步卒。
江岸旁便只剩下白难一人。
这位披甲的白发男人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从容赴死的一千人,领头的中年汉子叫宋河,是多年之前他的亲卫统领,他有个媳妇儿,当年在镇北边军被人笑言是一等一的母老虎,可仅仅有少数人知晓,那个女子其实是喜欢白难的,因为白难无意,所以才嫁给了宋河,这两人后来生了个女儿,便是之前在白鱼镇碰到的那位。
宋河领着一千人甘愿赴死,没有讲什么条件,可那个女子明知道自己老爹是要去赴死,也不拦着,只是一个人到了白鱼镇,找白难要了一条白鱼,一条白鱼换自家老爹一条命。
太轻了?还是太重了?
那女子不知晓,她只知道的是,不管自己要不要那条白鱼,自己老爹也一样会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做那件事。
既然如此,要与不要,其实没啥差别。
白难不知晓那女子知晓自己老爹的死讯之后会如何,但他想,肯定是极为伤心的,他摇摇头,走在江岸,轻声道:“早知道,给你多抓几条就好了。”
——
在江南某处村庄,有女子白衣缟素,靠在一方青石水缸旁,看着里面的一尾白鱼游曳,泪如雨下。
只是不曾怨谁。
这江南要死的人,会很多。
第五十一章 陈字一字,不及读书人三字
靖南边军前后两场战事皆是大败,这便很快传出江南,在陵安的那位皇帝陛下一怒之下,自然再调了五万靖南步卒,势要将那江南叛军战而灭于江南,只不过五万靖南步卒再度启程,赶赴江南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时间,好在虽说大败,江南还有三万余众靖南步卒,拦在叛军北上一线之上,陵安当不必陷于危急之田地之中。再加上那位白大将军并无要北上的打算,因此这些时日,江南还真是难得太平。
陵安大抵并不算太平,特别是官场之上,这些天来人心浮动,早前人人皆是以为这有大楚靖南边军出兵,江南战事很快便会被压下,可过了这么些时日,边军倒是已经出兵江南了,可居然连续遭逢大败,这让人如何不惊,王朝三大边军之一的靖南边军,那可是之前还在南境拦下过南唐人的军伍,为何到了江南便不堪一击?因此这些天其实朝堂之上,不仅仅是战报不断,就连那些文臣的奏折也是不少,大多都是弹劾靖南边军的,说是战事不力,便应当治罪,不过这又很快被皇帝陛下压下,这位大楚的贤明帝王,知道现如今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与其现如今去追究是谁的罪责,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去应对现如今的形势。
再说了,就在这大楚上下都已经忘了那个叫白难的白发男人当年到底是如何的雄姿英发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却偏偏是最清楚自己那位老友的本事,现如今州军靠不了,镇北边军靠不了,偏偏只有靠靖南边军独步天下的步卒才有机会取胜,只是他现如今也很懊恼,要是自己之前能够下定决心,早早让靖南边军的十万大军来到江南,如何会造就现如今这个局面?可转念一想,其实也无可厚非,这南境有南唐虎视眈眈,他还真是不敢在江南战事失利之前,调更多的靖南步卒赶赴江南,这两相其轻,他以为他做的足够好,原来还是不够。
满朝文武不知道在朝会散后,那位皇帝陛下独自一人在皇宫中行走的懊恼表情,也不曾知道今日那位宰辅大人离开疏谏阁,去了书院。
那位锦绣了半甲子多的老人,去往书院,要见两人,一位是自己那位大师兄,一位则是那位始终不太在人前露面的老师。
齐老先生在下一局棋,白难在下一局棋,小师弟在下一局棋,可他高深,其实也在下一局棋,这些棋局,千丝万缕,固然都有联系,可在每个人的棋局上,自然每个人扮演的角色都不一样,而他高深,在自己的那盘棋上,自然快要下到了收官手,可莫名其秒的发现这一局棋,并非那么可期。
之前他以为是已经去世的小师弟留有后手,可现如今看来,另有其人。
自己那位师兄,看似一辈子什么都不争,不去想,一辈子都只是埋头书海之中,可现如今怎么看,都并非是那么简单。
来到书院,独上藏书阁二楼,却是没有看到那个平日里八成都会在此的师兄,宰辅大人有些疑惑,但没有久待,很快便下楼,看了一眼藏书阁外站立的那位学子,便沿着青石小道远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路旁的一张石桌旁看到了那个面容苍老的师兄。
石桌上三杯酒,两杯空一杯满。
贵为书院院长的老人今日一身士子衣衫,甚至将发髻梳成了当今读书人都喜欢的样子,若不是面容实在是太过苍老,说不定就真有大楚其余士子无异了。看见高深来此,院长大人不曾起身,只是将自己身前的两个空杯子倒满酒,轻声对着高深说道道:“坐。”
宰辅大人依言坐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位师兄。
院长大人开门见山问道:“师弟今日来书院,可是来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