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嗯,如果你是问出宫,那快四个月了,如果是这道门,那么我算算,除去往姐姐和玉姐姐那儿走的,十三四天总有了。”
下面传来不敢置信的吸气声。干什么?外面冰天雪地的,没事出去搞飞机?多半是又想来笑话我怕冷,不爽地重重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疼得他叫唤出了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赏灯……哎呦,你轻点儿行不行?”
耐不住多铎的软磨硬泡,我终于被说得动了心,于是找了天去向哲哲通报赏灯的打算。
“好,当然好。我看雅儿你就是太静了,天天都关在屋子里读书作画,也该出去走动走动。”
这个评价真是史无前例的强大,我从小到大只有被说成好动没耐性的份,要说安静,很是前所未闻,我甘拜下风,觉得哲哲真是一活宝。唠叨到最后还没忘一贯来的总结呈词,新版本是“我看十五弟真是个有心人,大汗前几日还说没看出他小小年纪,平时没个儿正经,刚接手了旗务,倒丝毫不乱,是个可造之材。雅儿,我总算是放心了。”
你放心,我不放心。若真照她说的这个情形,皇太极岂不是真兄友弟恭,我亲耳所听难道是假,史书上亦是造谣?可多尔衮的态度明明有问题,唯一可能的是常来我这儿的多铎并不知内情,却,也不像。
宫中于腊月二十四就挂起宫灯,美其名曰“天灯”,每夕上灯,一直要挂到来年的二月初三日才下灯。许久没在晚上踏出房门,竟然不知道宫灯盛况如此,由大清门起一路挂到崇政殿门口,绕着大殿一周再往凤凰楼去,整个后宫俱是一片难得的灯火通明,叫人恍惚,烛光摇曳下,宫人身上的锦袍玉缎忽明忽暗,斑驳陆离。一时间竟觉这世界不过三种颜色,无处不在的雪白,已然笼罩下来的夜黑,还有黑白之间点点温暖跃动的橙黄。
靴子踩在冻得发硬的地上,走走停停,多铎已领着我逛遍了大半个宫廷,走到清宁宫外时,朦胧成一团的灯火映出大红窗花,我遥遥指与他看,笑道,“那个是我剪的。”
“唔,远看着倒是不错。”他视力明显比我好,不过到底天色暗了,离得又远,远远望着眯起了眼睛,因不想走得太近惊动了里头的两位,半晌才问,“寒梅傲雪?”
“嗯,姐姐喜欢梅花。”
“是么?怎么看着不像?”
“什么像不像?”
多铎轻笑,却不回答,只问,“前些日子就看你在那儿又画又剪的,这宫里想是有不少人都承了你的情,怎么就独独没见送到我这儿来?”
我还在考虑那个像不像的问题,随口答道,“送你这种花花草草的,准不入你法眼,我可没那闲功夫。”
“谁说的?”他凑上来嘻嘻笑着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这可是你说的,我还不知道你,就尽拣好听的说,”我往他手臂上轻捏一把,看他今天表现不错,也便问,“说说,你都喜欢什么花样?”
“老虎。”
“不行,太难。”
“海东青?”
“我没概念……啊,不是,我没怎么见过。”
“那龙?”
“你去死!”
……
“雅儿雅儿,饶了我吧……哈哈,好好,我就要梅花!梅花梅花!”多铎推开我去拢在他腰间的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从发现他怕痒得很,但凡不爽时我就拿这招来对付他,是屡试不爽的。“还不是你自己要我挑,”他离我远远的,理正了腰带小声嘀咕。
“以后别央我做这做那。”我作势扬扬手。
他忙摆了个万分无辜的表情,快步过来拉住我的手赔笑道,“走走,咱们去笃恭殿那儿,比起清宁宫的这几盏可又不一样。”
“是么?”我有心刁难他,“我看这宫里的灯工艺是上乘,不过花样就乏善可陈的很了,听说沈阳内城里有灯市,四五丈见方的地儿布一百零八盏花灯,从头至尾游走一圈儿有三四里路,名曰‘九曲黄河灯’,不知是多美景,可是真的?”
多铎笑着摇摇头,“灯市是有的,不过这‘九曲黄河灯’可得等你扎了。”
我“哼”一声,别过脸去,他却转过来问,“你就那么想出宫?”
想,当然想,我点头,再好的景色无论晨昏你都得看着,不气闷也怪,可惜这道宫门对女子来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能出的。
“那就是这样,咱们现在就出去,”多铎冲我笑道,“我带你出宫。”说罢,拖着我就走。
“喂,你等一等,”我挣开他的手,“你这是……”
“你是担心么?”会错意的某人打断我的话,安慰道,“要出宫早些说不就是了?这会儿我叫人去秉四嫂一声也不算晚,嗯,不如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还没表示任何异议,他已下好了决定。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果断还是非常自我?
一直到上了马,我还觉得出宫几是不可思议,多铎从后头拥上来,狭促地笑道,“不很简单么?”说罢,搂紧我催着马儿慢慢跑起来。经过宫门时,并无人阻拦,也不知多铎得了什么口谕,毕竟带格格私自出宫不是小事。
余下的担心也罢了,既然能出来还想这个做什么。马背不阔也不窄,好在不是第一次两人同乘,这种时候他多半还算老实,除了箍得有些紧,也就随了他,可能不出三年我们就要结婚,有时想来这个问题十分现实,纵使他年纪很不够我的标准,却也是无法改变的,只盼着他的孝期里,我们能磨合到生活在一起不会互相厌恶的地步。
19、风过留痕
到沈阳那么久,除了来时路上见过些城里的样子之外,我还真连半丝儿也没看过宫外的景色。就连上回迁宫,也是被一顶小轿子晃悠着给抬了过去。
扑面而来是冰刺刺的寒气,扑落在我唯一露在外头的脸上,冻得鼻尖发冷,可离开了压抑的深宫,就是这天寒地冻也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不安分地在多铎怀里转来转去,觉得触目都是新鲜,一个小破屋儿,几株光秃秃的树也看出味道来。
“一出来就和猴儿似的,可见是在宫里给闷坏了。”他见我一刻不停地左右张望,立马笑着往我脸上捏了把,一边却放缓了马速,“早知道你高兴成这样,就早些带你出来了。原本我还以为你就爱呆屋里,不喜欢走动呢。”
连他都这么说?我愣一愣,看来真怪不得我那好好姐姐了。哎,没想到我也有给人大家闺秀感觉的一天,天上会不会下刀子?忍着笑答他,“宫里有啥好的?坐监似的,走哪儿都有人盯着,就等着挑你的错。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