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的事……”
“今个儿的事,恭喜十五贝勒。”她抢在前头,落落大方。
“恭喜我?”他慢慢重复着这字眼,像是听着这世间最叫人不可信的话,“雅儿……你什么意思……”
她将嘴一抿,从他手中仍将帕子抽了回来,轻轻抹去他脸上的雨水,盈盈笑起来,“都是要成婚的人,还问我什么意思?兰舍可是好人家姑娘,别辜负……”
“他和你说了什么?”他一把捏住她的肩,猛然推去,她身后是一人多高的假山石,他终是怕伤了她,揽住她的肩,先靠过去。齐尔雅真只一挣扎,伞从手中滑落下来,一个趔趄正扑到他胸口。
他不在的时候,她必是吃了许多苦头。
那一日她替自己梳头,桌前镜子正照着她潸潸落下的泪,她是不知,他却是不敢问。
若是这一桩,这一桩……悔意涌上来,多铎揽紧了她,咬牙道,“要进我的门,凭她还不够!我说过这世上我只对你一人好,便不会娶她,无论是什么样的旨意!雅儿,我去回了这门亲事!”
“不用,”沈阳四月,雨潇潇带着春寒,齐尔雅真素来畏冷,此时浇得透湿,在他臂弯里只禁不住发颤,摸索着解开了领口,“你不娶她,也一样娶不了我。”
额角有水珠滚落,多铎茫茫然伸手去擦,眼前有一种虚幻的错觉,她颈子上雪一般白的肌肤,空空荡荡泛出寥落来,她却继续说下去,“姐姐嫁与你四哥已十九年,而我跟着姐姐也有四年了,这样说,你明白么?”
他摇头,他只是摇头。
“你这样聪明怎会不明白……”她渐渐垂下眼去,“你我初见之前,我已是你四哥……”
多铎一俯身便用力攫住了她的唇,狠狠吻下去,惶急地去堵住她的话,这天下他恨不得都能给了她,她却说……她是他四哥的人!
血腥气子溢出来,一点一点融进雨里去。他终将她放开,伸手去抚她唇角泫然欲滴的血迹,“齐尔雅真,你以为这样我便不敢娶你么?”
真叫该死,他居然不相信。
钿子早落在了地上,长发松散开来湿漉漉贴在颈间,她倚着他仍是发颤,不若平素半分只那样娇小,叫人爱怜,他却觉得害怕,怕极了她这空虚的眼神,透心的凉,连她的声音也似沁了寒,梦魇一般低回,“那么十五贝勒,倘若我也是害死你额娘的人之一,你,还想娶我么?”
他几乎觉得真是梦,手还捏在她肩上,却软绵绵地不着力,挣扎也像是徒劳,“你胡说!”心口那痛却当真如万箭相攒,直钻入心窝里去,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他可以原谅她的所有,唯有这一件,唯有这一件……
额娘,他怎么忘得了,她又如何能这样对他?
“我不信!我不信……”
“那你去问便是了,”她的镇定从未变过,抬眼瞧着他,只眼中似汪着点点水光,星子般闪动,他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四哥,他定乐意告诉你。”
多铎终没有去问,她已说的这样明白,恍恍惚惚出了宫门,纵马驰去。
云昏雨沉,一望无垠,殷殷地交融天地,这样广渺,怔怔望去却不知哪一处才是他的归途,他什么也没有了,最后,终连她也失去了……
这一只她送来的锦匣。
盛着玉佩,青田印,琉璃耳坠……
物归原主。
从今往后,便是路人。
或许……更是仇人。
完
楔子 玉笙寒
即使没有了扳指,一年零三个月九天后,在天聪五年的夏天我还是嫁给了这个叫爱新觉罗?多铎的男人。
一路听着锣鼓齐鸣,喜乐喧天,在现代常见的仿古婚嫁发生到自己身上时,我依旧感到惊讶与好笑。身上着了纷繁复杂的嫁衣,红底金线,上头密密绣着大朵丹花,头顶一块半透光儿的喜帕,还有镯子坠儿耳珰臂环,该带的一样不差,仿佛坐在喜轿里的不是个人,而是个盛装的木偶。
我百无聊赖地从喜帕下看手里照得通红的苹果,觉得这一切都来得极不真实,毕竟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而这些事带来的无法弥补的后果,使我们被迫或者不由自主的渐行渐远。
忘记是谁说过,也许是个哲人,也许是我的哪位小资非常的朋友,有些事注定不能错过,晚一步就将变成冰冷的嘲讽。现在我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