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退去,裴行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天花身为传染性高,死亡率也比较高一种传染性疾病,太监总管当下就挑选皇宫中感染过天花的婢女来伺候,至于已经接触过缇宁的宫女则隔离在另一个宫中。
与此同时,裴行越眉心像是一万年都没有舒展开过,下令京兆府尹开始排查京城内的百姓,城门口进出的百姓也要让大夫检查。
很多时候天花的规模性都不太大,但缇宁明显是被人传染的,最近她出过两次宫,七夕灯会那日人流已是万分拥挤,而去白马寺上上香的信众也是繁多。
这些安排好后,他走出大殿,此时天色很是暗沉,乌压压一片像是随时会有狂风暴雨来袭,他站在巍峨庄严的汉白玉大石上,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走一步就像是有一把重锤死死捶在他双足上。
这么失态的时刻是枕玉这辈子第二次见,且两次都是因为一个人。
她低声道:“主子,你还没用早膳。”
裴行越像是没听到,继续往御书房后面的乾清宫走。
太医都戴了自制的棉布面巾,宫殿弥漫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裴行越阔步而入,寝殿内的药味更是浓郁,他缓慢地走到雕花镶珐琅的拔步床前,在床前僵立了半晌,才敢垂眸看着闭着眼睛脸色潮红躺在床上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自从八岁之后,他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恐惧,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几次三番尝到了什么是恐惧。
那是一种挖空了五脏六腑的空荡荡,让人既害怕明天的到来,又期盼明日的到来,不觉得难过,但想到某人四肢便会无意识的发冷颤抖。
他曾经想过毁灭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源头,但寡淡无味的日子又有何意趣可言,于是竭力控制。
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他自认控制得很好,把对她的感情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收放自如。
所以她醒来后,尽管有一种散去天地昏茫的感觉,但是他也自信如果有朝一日再来一遍,他已经能把这股情绪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虽然会遗憾,有些难过,但总而言之,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裴行越牵动了下僵硬的唇角,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在床榻慢慢坐下。
他其实无法控制。
一声极其细小的□□声从昏迷的人口中漫出。
裴行越陡然脊背绷紧,不受控制朝前倾去,心如擂鼓柔声叫她名字:“阿宁。”
缇宁微微掀开有点沉重的眼皮子。
见她竟然睁开眼了,裴行越立刻大声道:“太医!”
缇宁的脑袋里就像是装了数十斤沉沙般,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几个脸色沉重的太医围了上来,掀眼皮摸脉搏。
脑子迟钝,她茫然地望着他们的行为,然后便听到有个声音说什么伸出舌头。
伸什么舌头,和她有关吗?缇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想。
见太医重复了两道,缇宁都没反应,裴行越垂下眸光,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急切逼迫,他轻轻地说道:“阿宁,张开嘴伸出舌头。”
缇宁盯着眼前这张俊雅温润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张了下唇。
裴行越见状,伸出手轻轻掰开她的下颌,他的手指有些凉,缇宁滚烫的肌肤一接触到,喉头就舒服地滑动了下,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
他耐心地说:“伸出舌头。”
缇宁反应了片刻,慢吞吞伸出舌头,裴行越终于松了口气,太医上前观察,这个时候,缇宁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逐渐清醒,她嗓音沙哑地问:“我生病了?
见太医看舌结束,裴行越放开掰住缇宁下颌的手,刚拉开距离,就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拉住了。
两只手紧紧握住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发热的缇宁贪婪的从手中汲取凉意。
裴行越见她双颊发红,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冒着细汗,另外一只手伸出来反握住缇宁两只滚烫的手。
缇宁盯着那双像是装满琥珀的眸子,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又觉得有些痒痒,抽出手去抓脖子,裴行越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缇宁的身体在床榻上扭动几下,“我好痒,我要挠挠。”
裴行越盯着那些裸露在外的皮疹,深吸了口气:“我给你扇风,你不要抓。”
宫婢拿过扇子递给裴行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