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你求爱了吗?”他问道。
这话似乎很奇怪地在他喉咙里哽住了,然而他还是问了。现在他非常喜欢威尔金森小姐了。她的谈话使他激动不已。然而他不能想象会有人向她求爱。
“好怪的问题!”她嚷道,“可怜的盖伊①,他每见到一个女人都向她求爱。这是他改不了的毛病。”
①盖伊:莫泊桑的名字。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温情脉脉地回忆着往事。
“他是个迷人的男子。”她小声说道。
稍微比菲利普有经验的人从这句话就可以猜出他们之间邂逅的场面:这位著名的作家应邀前来参加午宴,家庭女教师领着她教的两个身材修长的姑娘默默地进来了。主人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的英国小姐。”
“小姐。”
席间,著名的作家同男女主人交谈着,而这位英国小姐默默地坐在一旁。
她的话唤起了菲利普的更多的浪漫的想象。
“快把他的情况都告诉我。”他激动地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啦!”她真诚地说,可是那神态好像在告诉他:纵然写上三本书也写不完他们之间的风流艳史。
她开始谈起巴黎来了。她喜欢巴黎的林荫大道和参天树木,每条街道都优美雅致。爱丽舍宫田园大街的树木更是独特。他们现在坐在公路旁边的栅栏阶梯上,威尔金森小姐轻蔑地看着他们面前的几棵高大的榆树。还有巴黎的剧院:节目十分精彩,演技无与伦比。她那两个学生的母亲福约太太每次去试穿时装时,她常常陪她前往。
“哎,没钱多么痛苦啊!”她大声地嚷道,“那些漂亮的时装,只有巴黎人才懂得穿戴打扮,可惜我买不起!可怜的福约太太没有好身材。有时裁缝悄悄地对我说:‘啊,小姐,她要是有你这样风姿绰约的身段就好了。’”
菲利普这时才观察到威尔金森小姐体形粗壮,并为之感到自豪。
“英国的男人很蠢,他们只注意脸蛋。法国才是懂得爱情的民族,他们知道身段比脸蛋重要得多。”菲利普以前从未想过这类事,可是现在他观察到威尔金森小姐的脚踝又粗又难看。他迅速地将目光移开。
“你应该到法国去,为什么不去巴黎待它一年?你可以学法语,法语将使你变得老练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菲利普问。
她狡猾地笑着。
“你去查查字典。英国男人不懂得怎么对待女人。他们太羞怯了,而男人腼腆是可笑的。他们不懂得如何向女人求爱,甚至对一个女人说她是迷人的,也免不了面红耳赤,露出一副傻相。”
菲利普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显然,威尔金森小姐期望他的行为与现在大不一样。这时,他要是能说出几句殷勤的,妙趣横生的话该多高兴啊。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来,即使真想出来了,也担心会闹笑话而说不出口。
“啊,我爱巴黎,”威尔金森小姐感叹地说,“可是我只好去柏林。我在福约家一直待到那两个姑娘出嫁。尔后,我就找不到事干了。后来,我在柏林找到这个职业。他们是福约太太的亲戚,我接受了。我在布雷达街有一小套公寓房间:它在五楼,一点也不体面。你了解布雷达街的那些贵妇人,是吧?”
菲利普点点头,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模糊地猜到一点,担心让她看出自己太无知了。
“可我不在乎。我太随便了,是吧?”她很喜欢讲法语,也确实讲得好。“在那儿,我曾经有过一次奇遇。”
她停了下来,菲利普催她讲下去。
“你也不愿把你在海德堡的奇遇告诉我呀,”她说。
“实在太平淡了。”他说。
“要是凯里太太了解我们在一块谈论这种事,真不知道她会怎么说的呢。”
“你想我怎么会告诉她呢?”
“你敢保证吗?”
他做了保证后,她告诉他,她的楼上住着一位学美术的学生,但她打断自己的话。
“你为什么不搞美术呢?你画得挺好的嘛。”
“还差得远呢。”
“那得由别人来评判。依我看,我相信你是个大艺术家的料子。”
“假如我突然告诉伯父说我要到巴黎去学美术,你难道看不出威廉伯父的脸色吗?”
“你可以自己作主嘛!”
“别想拿这些话来搪塞、改变话题了,还是把刚才的事说下去吧。”
威尔金森小姐微微一笑,继续讲下去。这个学美术的学生在楼梯上曾多次从她旁边经过,她并不怎么特别留意。她看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并且还很有礼貌地脱帽致意。有一天她发现有一封信从门底下塞进来,这是他写的信,他告诉她,他爱慕她已有好几个月了,并且说他故意在楼梯旁等她走过。啊,这是一封很迷人的信!她当然不回信,可是又有哪一个女人被人奉承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