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晃都四年过去了。我还得当时一热水瓶黄酒只要两块钱,现在怕是要五六块钱吧?钱真是不够花了……”赵益成笑道。
“那时候钱也经花,我们那时候工资也不到两百,也不感觉手头多紧,每到发工资还能连搓几顿,现在是真不行……”杨海鹏道。
“杨总在我面前感慨手紧,我该找谁诉苦去?”赵益成笑道。他虽然跟杨海鹏热闹的回忆往事,但也琢磨不透沈淮今晚约他出来的意思。
赵益成在市里没有什么背景,但歹也算是中层干部,对市里什么风吹草动,还是有些知闻的。
沈淮及梅钢在这一年多时间,像新星爆发一样崛起,东华中下层干部里,都在传沈淮之所以能在梅溪镇甚至唐闸区横行无忌,就是依靠着市委书谭启平这个大后台。
不过只要今天晚上眼睛没有瞎,赵益成还是能出沈淮跟市委书谭启平的嫡系亲信熊文斌、苏恺闻以及常务副市长梁林之间关系的冷漠跟割裂。
赵益成并不知道太多微妙的内幕,但有一点事实是清楚的:昨天朱有才手下工人跑到梅溪镇爬塔吊事件发后,直接导致市锻压厂今天的债务危机爆发,而梁林、熊文斌、苏恺闻在沈淮的强硬要求下,同意市计委放手,由债权人来主导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而梅钢在此同时,将从其他债权人手里收购三期债权,成为市锻压厂的主要债权人。
赵益成能感觉得今天债务危机的爆发,有梅钢从中作梗的因素在内。
赵益成对沈淮既谈不上有多强烈的恶感,但也谈不上有什么感——到底,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是市里不得不接受沈淮开出的条件,市锻压厂,包括赵益成人在内,在这个过程当中,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
而且市委书作出指示,常务副市长梁林代表市政府向债权人做出承诺,市锻压厂在未来两年时间里,在经营及体制改革上,将受制于梅钢——这个局面也不是赵益成有能力改变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分开一个时之后,沈淮就又迫不及待的通过杨海鹏,约他喝酒谈话?梅钢对市锻压厂改制有什么具体的要求,明天派出代表,联合其他债权人讨论,向市锻压厂直接提出不就可以了吗?
两杯酒下腹,身子暖和起来,彼此之间话也没有开始那么僵硬,沈淮也就单刀直入主题,道:“梅钢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市里应省政府要求,这次连同区县,将拿出十一家国营厂出来改制,市锻压厂以及霞浦县属的新浦造船厂是其中之二。市钢厂这样的大厂,改制千头万绪,不过市锻压厂的改制应该会很快就有一个结论。我不赶紧下手,等市锻压厂的改制有过了结论,再插手像也就不那么合适了……”
赵益成点点头,道:“要不是发今天的事情,照着计委的计划,春节过后,市锻压厂就会先改制,改制方案也大体确定了。沈区长你就是不约我出来喝酒,我过两天也会拿改制方案过去跟你汇报……”
沈淮笑着摇了摇头,道:“赵厂长心里还是有怨气啊,但如果由我对改制方案提出修改,我想赵厂长的怨气可能会更大,所以才叫海鹏约赵厂长出来喝酒,先打下预防针。”
“怎么会?”赵益成才两杯酒下肚,头脑清醒得很,笑道,“梅钢的业绩这么耀眼,沈区长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提出指导,相信都是为了改观市锻压厂的现状,上利市里,下利工人,我就算一时有些不理解,又怎么会有怨气?我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
“我对市锻压厂的改制工作要求很简单,第一步是厂管理人员,全部从委任改为聘用,不同意者退出;第二步要求市锻压厂的管理团队,自己拿出切实能够改善企业现状的改制方案及阶段目标。改制方案不能令债权人满意或阶段目标没有完成,聘用合同即行解除,”沈淮饮了一口酒,笑道,“我这么,赵厂长也没有怨气?”
赵益成叫酒跟羊肉暖和起来的身子,这时候又有寒气透上来。
国营厂从九一年开始,补充干部可以直接从社会聘用,但主流还是由主管部门直接委任。
市锻压厂的厂领导包括科室负责人,都是国家干部身份,人事关系多在市计委人事处,赵益成人的使用任命,甚至直接通过市委组织部——改委任为聘用,白了就是要他们放弃国家干部身份,放弃铁饭碗,成为普通企业员工,一旦企业没有达到既定的改善目标,聘用合同解除,他们就会成为无依无靠的社会人,而不会像现在,即使市锻压厂搞不下去,他们还可以由主管部门重新分配跟行政级别相当的工作岗位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三百零六章 意外的冲突
沈淮看着赵益成僵坐在那里没有言语;知道管理层一律由委任改聘用叫他心里发毛;一时难以接受。
作为市锻压厂厂长;赵益成同时又是副处级行政干部;要是后台硬些;他完全可以从久不见起色的市锻压厂调到区县;或者调到市辖局委机关;担任副县局级的党政官员;而接受沈淮提出的改制条件;则意味着要完全将自己的退路堵死。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围绕国营厂的进一步改革;股份制试点工作近两年来才有一些实际性的进展;东华市更是滞后许多。但说到以产权改革为理论基础的股份制改革;在国内其实也早就不新鲜。合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也有十多年的历史;像市钢厂跟富士制铁的合资项目;说到底是基到产权基础上的合营;而非是经营权基础上的合营。民营合股企业;也早就默认了按股、按产权分享经营决策权及盈利的事实——这一切延伸到国营厂可以说是必然。不过;因为涉及到‘姓资’还是有‘姓社’的意识形态问题;国营厂的进一步改制工作迟迟得不到突破。即使有些地区进行试点;但从根本上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二保一挂’的经营承包制范畴。目前市里拿出来进行试点的十一家国营厂;具体的改制进展有先有后;但有几家的改制草案;我有看过;说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赵益成微微颔首;倒不是认同沈淮的什么观点;而是相信以沈淮的能力;要看到市锻压厂提交给市里的改制初稿;实在不能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从早就存在的事实;到正式颁布《公司法》以及中央在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可以按资本进行分配;也明确城乡居民可以将储蓄等个人资金投入企业参加收入分配;经历了十来年的时间;”沈淮说道;“而当下国营厂改制;要是一切都在现有的框框里转;又谈何试点、谈何实质性的突破?十四届三中全会明确国内可以按照资本进行收入分配;虽然没有明确将国营厂纳入其中;但也没有将国营厂排斥其外。对国营厂管理人员的奖惩激励;一直以来都是改制工作的重要内容;但多年来没有实际性的进展。承包制的‘两包一挂’;也只是要求企业职工工资总数与企业效益挂钩;但说到对管理人员的奖惩;大体还是执行八六年推行的规定;认为管理层个人收入可以比职工高出1到3倍。想更一步的拉开差距;则变得困难而苛刻。要深度进行产权方面的改革;要从根本上让管理人员跟企业自身的发展息息相关;同生死、共进退;要从根本上改变管理人员的奖惩办法;要使管理人员有可能获得普通工人十倍甚至百倍的薪资收入;管理人员放弃国家干部的身份;则是必然的前提条件。虽然现今社会;既当官又大发横财的不在少数;但在明面上;从现行及即将推行的体制;则不存在既当官又发财的好事。我这么说;赵厂长能够理解?”
听过沈淮一席话;赵益成才略为明白;沈淮之所以强调改委任为聘用;实际也是要在现行的法律法规及现实基础之上;寻找国营厂进入深入产权改革的可行道路。
谈到厂领导层个人收入的问题;赵益成是深有感触。
他作为市锻压厂的厂长;昧着良心;一年捞几十万的黑色收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他明面上可以从市锻压厂拿到的工资跟奖金;通常最高只可以比普通工人高出三倍。
“关于当下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则;其实早就确立;就是‘效率第一;兼顾公平’八个字;而不是反过来说‘公平第一、兼顾效率’——改革;就是要寻找一条新路;既不能严重抵触现行法律;但又要有所突破。拿一句骂人的话来说;就是要‘钻法律空子’。‘钻空子’;能把企业办好;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就是改革成功。想踩着现有的、安全的道路去走;那不叫试点;也不叫改革……”
赵益成跟沈淮没有过什么接触;只是从站在远处看着梅钢的业绩鲜明;看着沈淮依仗市委书记谭启平这个大后台在梅溪镇、在唐闸区横行无忌;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叫他认识到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而听沈淮一席话;赵益成也能知道沈淮看上去年轻;但对国内经济体制的利跟弊;有着比他们深入得多的思考;以及有着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目光。
说到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