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道:&ldo;此次修堤筑坝皆用十年以上泥匠及青壮河工,所用之材必是真土而无杂浮沙,反复浆砌块石高且厚,再逐一用带把圆锥铁筒或铁杆验堤,直至水不溢漏,堤坝夯筑密实方才罢休。&rdo;
皇帝凝神认真听着,默半晌冷冷一笑:&ldo;若冬令耗银千万所筑荥阳河堤坝,能如此精益求精,怎会才五个月就显裂痕?&rdo;
徐炳永虽年过半百,却端带站得挺直,听得此言,面容虽无惊澜,却朝司礼监掌印沙公公望去,此奏本过内阁入司礼监时被强压下,皇帝是如何知晓的?
见沙公公亦是满脸疑惑,遂把丁尚书瞧了瞧,视线显得阴森而鸷猛。
皇帝沉声忽儿问沈泽棠:&ldo;沈尚书,年前又是何人总督的荥阳河道?&rdo;
沈泽棠上前一步,平静回禀道:&ldo;是兵部侍郎徐镇功自愿请命。&rdo;
皇帝颌首让他退下,转而冷眼把刑部尚书周忱、大理寺卿杨衍、都察院右御史高达来回巡扫,厉声问:&ldo;冬令堤裂案你们都不知么?&rdo;
周忱满额大汗,出列嚅嚅道:&ldo;吾部主审复核各地送呈的刑名案件,确不曾收到过冬令堤裂案卷,如若是部下官吏疏忽所致,必会自告严惩。&rdo;
杨衍及高达附议。
&ldo;太子你也不知么?&rdo;皇帝侧头看朱煜一眼,扫他神情冷笑道:&ldo;国交与你,年完矣!&rdo;
朱煜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目露惶色,作揖欲替自个辩解,却被皇帝喝止闭嘴,转而问丁尚书,那兵部侍郎徐镇功现在何处?
丁尚书有些踌躇,谁不知徐镇功是徐炳永的亲侄儿哩,此时多说多错,明哲保身最为妥当。
徐炳永果断上前一步,撩起绯袍跪下:&ldo;皇上,恳请容微臣禀奏。&rdo;
皇帝允奏。
徐炳永沉声道:&ldo;徐镇功确是我侄儿,生性率直鲁莽,年前请命去治理黄河,以此报效朝延。微臣自知治河多艰难,屡次劝导无果,只得随他去。冬令堤裂之事、实未见地方官吏呈本奏疏,遂只当是好事者流言飞语,不足凭信。今皇上慎重,微臣提请由刑部彻查此案,如若确是徐镇功从中贪墨,必依吾朝律例,罪加一等、严惩不贷。&rdo;
皇帝默少顷,又命道:&ldo;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共同追查审理,吏部沈尚书、工部丁尚书监管督导,必须一个月内奏疏结果,若到时仍旧悬而未决,尔等皆撤职查办。&rdo;
第壹贰壹章京城风
奉天殿内一片肃静,君端坐龙椅,臣汗透浃背,各怀惴惴心事。
&ldo;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rdo;皇帝缓缓开口,他病体初愈,已是倦意渐生。
&ldo;皇上,老臣有本奏!&rdo;众人神情一凛。
听这低哑嘶扯的嗓音,便知是礼部给事中郑保英,言官一员,当朝没被他弹劾过的文武官,可谓寥寥无几。
皇帝看他从角落闪出,露出颇复杂的笑意,颌首道:&ldo;这朝堂上,朕熟识的面孔……是愈来愈少,幸好你还在哩!&rdo;
&ldo;老臣不敢不在。&rdo;郑保英眼眶发红,话里起一丝颤动。
&ldo;甚好!&rdo;皇帝淡淡瞧一眼太子,朱煜面若覆霜,蓦得双膝跪地,低喊了声父皇。
却是不理不睬他,只望向郑保英,一字一顿道:&ldo;爱卿只管奏来就是。&rdo;
&ldo;皇上励精图治,使吾朝国泰民安,却滋生浮华世风,自颁布禁娼令以来,京城内男女纲常、阴阳正配已然大乱,若长此以往,只怕是要遭来天谴啊,皇上!&rdo;郑保英说到激愤处,老泪纵横。
徐炳永常被言官谏诤封驳,并不当回事儿,脑中细忖着冬令堤裂案,到底是何人泄漏给皇帝,暗朝沈泽棠看去,却见他微皱眉宇,眼神镇定,正认真聆听郑保英谏言,端着温和又儒雅的态。
他摇摇头,又觉自己似乎有些疑神疑鬼。
听得郑保英奏疏:&ldo;禁娼令有云,任何官吏不得招娼妇侑酒,实难想竟催生大量优伶,由各戏班子选养十二三龄男童,教唱淫词艳调,学妇人窄袖弓腰态,梳髻簪花,描眉画目,眼汤唇脂,做尽红妆花解语状,但凡官吏或商贾宴客,邀之即至,嗔争狎耍,羞恶荡然无存。一桩事,前门的妓楼是夜,人迹寥寥,而与其一街之隔处,吴门白下等数胡同,像姑堂则密麻如林,进客不绝,这男风之猖狂以呈烈火烹油之盛。而另一桩……&rdo;
见他忽儿顿住,皇帝面容严峻,语气愈发沉沉:&ldo;你尽管知无不言,朕十分爱听。&rdo;
郑保英恭敬继续道:&ldo;如今官吏、儒生乃至流寇市儿皆好男色,甚听闻皇子有为内臣争风呷醋,吵闹互欧之行。请皇上携内阁各铺臣相商定夺,颁禁优童令,肃官吏言行,查封像姑堂,自上至下整治京城风气,矫正曲直,还吾朝太平清明之境。&rdo;
梁国公徐令有些按捺不住,出列附议,未免怨气冲冲:&ldo;郑大人所言极是!如今龙阳气盛,吾儿徐蓝,被花家小儿等龙阳之辈歪缠,幸得他定力足够,每每想起,臣仍心有余悸。&rdo;
皇帝沉吟,朝徐炳永看去:&ldo;徐爱卿听后有何想法?&rdo;
徐炳永突被皇帝一问,有些微愕,却迅速镇静下来,上前回话道:&ldo;此乃郑大人一家之言,还需臣等核实再议,若其所言非虚,定当举施行之有效之措,以立国之威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