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石榴红,林落白做完了暑假作业,坐在院里的浓荫下剥石榴,一粒一粒玛瑙似的石榴子晶莹可爱,母亲林流珠捧着绷子在一块月白的缎子上绣石榴。
一边绣还一边轻轻地哼唱,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林落白放下石榴,就想起那个立在合欢树下笑容绚烂的少年,他说,我叫沈陌锦,你一定要记得哦。
她轻轻地叹气,我不是秦琳琅。
苏絮儿很快就写来了信,她已经到了上海,和他正上大二的哥哥苏莫若在一起,她在信里说他哥哥是怎样的才华横溢,那一家画廊里居然有好几幅画都是苏莫若的作品,她还说,她哥哥带她去逛了外滩、东方明珠,可是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属于旧上海的风尘气,苏絮儿说多遗憾呀,要是早出生个几十年,她要么就在上海滩混成小马哥那样的老大,要不然就做个名动内外的交际花,多好。
她说,林落白对不起,我把你给的二百块钱花了,我哥哥那么辛苦可是他的画具太破了,正好他生日我把钱给他买画具了。
苏絮儿给林落白寄了一幅画过来,说等我在上海打一阵子工,回去一定把钱还你。
林落白坐在晚风里,微笑着抽出被叠成四方的那幅画,里面掉出来一张小纸条,歪歪扭扭的是苏絮儿的铅笔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赠我亲爱的落落。
林落白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貌似胸无点墨的苏絮儿也懂得这两句话,苏絮儿,她懂她。
第二章 初恋是一颗糖,甜里面裹着忧伤4
画的作者署名莫若,很潇洒飘逸的两个字,笔锋犀利,见字如人,林落白细细看着这幅叫做《流年》的油画,嘴角渐渐弯起明媚的弧度。
淡抹几笔,是稀疏的水草,青翠的河岸上,长着一树树樱花,浅白嫩粉,疏影横斜。树下坐着两个少女,短发的神情俏皮眼神明冽趴在地上支起双臂,旁边的女孩白裙长发,托腮坐着,神情落寞,还有一个袅娜含笑立着的,正仰头去摘枝头的樱花。
苏絮儿用很得意的语气说,我对哥哥说了你和秦琳琅是我的好朋友,我哥就画了这幅画要我送你们。
林落白回了信,说,我很喜欢那幅流年,苏絮儿,马上就要开学了,我等着你回来。
夏蝉嘶鸣,长长的假期好像总也不到尽头,林落白几乎快要把那些名段子的戏词都抄完了,母亲林流珠说,这儿是五百块钱,你找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吧。
林落白想了想,苏絮儿和秦琳琅都不在,也没人可以一起,索性就自己拿着钱出了门,带了小小一个背包,换上白球鞋牛仔裤,跑到车站买了张票。
谁知道要去哪里。
可是,真浪漫呀,一个人走出小镇,一个人拿着不多也不少的五百块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赴一场一个人的旅行。
赶上最后的一班车是去太湖,去就去吧,反正也不远,林落白坐在汽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一个人发呆。
其实她才十四岁,并没有沉重的人生,可是也许是天性,林落白天生一副心事重重的凉薄相。
就在那趟末班车上,她又看到那个长相清俊的男孩,他说他叫沈陌锦。
他们坐同一班车,可是林落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而沈陌锦显然是后来上的车,在左前方的第二排位置。
一直到下车,沈陌锦没有看到她。
林落白有些恍惚,颠簸的车子掩饰了她心脏的剧快跳动,她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个秀气少年的侧影,莫名地脸红。
沈陌锦在半路下车了,穿一件浅绿色T恤,水磨蓝的牛仔裤,肩上斜斜背一只单肩包,这个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眉毛,清洌浓长。
林落白在心里小小地遗憾,原来他们只是同路半程,她刚在失神的瞬间还以为他也是去太湖。
沈陌锦在跳下车后突然回头,无意识地向车窗望了一眼,却突然看到望向窗外的林落白。
秦琳琅!
他惊喜地叫出声来,用手拍了拍玻璃窗,林落白惊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收回目光。
沈陌锦迈开腿返回来准备再上车的时候,车门关上了,司机启动汽车,把风中奔跑的少年远远地扔在了后面。
沈陌锦追着汽车跑,追呀追终于还是消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