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上前将佛珠一一捡起,斟酌片刻,开口说道:“嫁入孙府后要想站稳脚跟,八娘子只能依靠姜府,若孙家大郎日后能顺利袭爵,于姜家也是大有益处。我知老夫人怨怪当年之事,可是余氏已死,不如将过往当云烟。”
姜二老爷稳重,对姜老夫人也素来敬重,故而察觉姜二老爷养了外室后姜老夫人虽恼怒,但得知外室有孕,主动派人将余氏接去庄子里养胎,只待生下孩子后接回府上做个偏房。
谁知,余氏竟不愿意,在去庄子的路上跳下马车跑了,此后再无音讯。二老爷以为是姜老夫人容不下余氏,头一次顶撞了姜老夫人,母子之间就此生了嫌隙。
姜老夫人冷嗤道:“当年她不愿入姜府,死了倒想进姜家族谱。”
王嬷嬷劝道:“当年二老爷如此偏爱余氏,想来也会看重八娘子。您将八娘子嫁去孙家是无奈之举,但若叫二老爷误会是您不能介怀当年事,有意为之,岂非再生隔阂。您同意让余氏进族谱,不止是给八娘子的恩赐,也是宽二老爷的心。”
“可恨我一个嫡母,还要去宽庶子的心。”姜老夫人浑浊的眼眸噙泪,苦笑不已:“若是老大老三能争气,我也”
当年姜家一族没落,而姜大老爷平庸,姜三老爷无能,最后竟全靠姜二老爷这个庶子撑起门楣,延续姜家荣华。
“罢了罢了”
姜老夫人无力地叹了口气,孤身枯坐一夜。
翌日,天色微亮,琼枝退霜,厚重的云雾隐约散去,天边的萧山旭日欲冲破灰蒙蒙的浊云,霜白大地独留东风肆意逃窜。
祠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惊起檐下鸦雀,簌簌积雪掉落,姜老夫人老态龙钟的身影慢慢走进,几日不见,她苍老许多,眼底乌青一片。
一张地契飘落下来,姜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立在姜阳羡身前,倦容冷漠,嗓音暗哑:“明日我会请姜家族老开祠堂,将你母亲余氏以偏室的名分记上姜家族谱。”
“八娘子,现下你可以安心了吗?”
病弱无力地起身,姜阳羡面无颜色,眼底发青,眉眼间无法遮掩的病气。
她跪地俯首,神色不见悲喜:“多谢老夫人开恩。”
姜老夫人自嘲一笑,不阴不阳地讽刺道:“不必谢我,你这般不要命,是我怕了你。”
姜阳羡声音平静:“我无力与老夫人抗衡,唯有以命相搏。”
在姜府,在这件事上,她与老夫人抗衡的筹码只有性命。
姜老夫人不敢豁出去,也不能让她死。
姜老夫人沉默半晌:“你母亲倒没有白生养你一场。”
被王嬷嬷搀扶着离去,姜老夫人临近祠堂门时,微微侧目,淡道:“你嫁去孙家,该有的嫁妆一样不会少你,待你父亲回城,你应当明白怎么说。”
姜阳羡垂眸:“我会告知父亲,是我贪恋孙家富贵,恳求出嫁。”
曙光终于穿透云层,天色渐渐明亮,万丈霞光倾泻而下,一轮红日破除晓烟溟蒙,碎云均有红影。
阴沉几日的天终于放晴。
短短六日过去,姜府天翻地覆,随着姜老夫人的妥协,姜孙两家各退一步,由姜八娘子嫁入孙家已是默认,只待姜二老爷回绛城后,此事便能彻底尘埃落定。
因着婚事,两家恢复往来,孙家这两日还派人给姜阳羡送来了不少贵礼,甚至连孙家表妹也备下一份厚礼。
喉咙里这根刺终于拔掉,姜老夫人心思也又活泛起来,为她疼爱的三娘子走动相看两日,终还是最满意城西郡公家的嫡子。
几番邀请郡公夫人上门做客,据府上奴仆说郡公夫人见了三娘子后也是频频称赞,昨日还邀请三娘子去府上游玩。
俨然有些苗头。
姜老夫人一扫颓势,心里的愤懑也因此烟消云散,连带着笼络在府上数日的阴云也一并退散,姜府终于有了些喜事将近的欢快。
不过随着月底将近,便也顾不上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