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科第入仕,贾政虽然时常装用功装端方博贾母欢心,但是贾政还是有几分自知的,科第这条路于自己而言太难了。于是贾政难免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贾政膝下嫡子二人,长子贾珠因身子不好,读书多年,虽腹有诗书,但其身体状况已经承受不住穿单衣参加科举了。次子宝玉聪明伶俐,贾政在原想着督促此儿勤勉上进,光耀门楣。若是贾赦之言为真,宝玉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贾母听了这话却心有不解。自宝玉出身以来,她恨不能将宝玉做眼珠子疼。通灵宝玉的事也是王氏一人所为,自己笃信神佛,又岂会杜撰天意,冒犯上苍。无论怎么算,宝玉落到这部境地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怎么就成始作俑者了?
“我做祖母的,只会盼着儿孙好,怎会做出耽误子孙前程之事!”贾母道。
贾赦早就料到贾母想不到深层次的东西,耐着性子道:“太太当真不懂?那我就说给太太听。贾元春出生于大年初一,太太是否便深信此女造化不凡,宠爱有加?”
贾母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她倒是想说对所有儿孙都一样,但是这样的话既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贾赦冷笑:“彼时贾元春不过一个荣国府次子的小姐,她父亲还是白身,将来如何,谁说得清楚?可是太太一味的偏疼偏爱,却传递出一个信号:太太笃信神佛、笃信出身时有异象的人有造化。太太不觉得有什么,却叫有心人看在眼里,投其所好。
五年前,敬大哥出孝,朝上议论纷纷,皆传敬大哥要任京营任节度使。另一个京营节度使的竞争者正是王子腾。那时候王氏怀孕,王子腾之妻借着闲谈将一僧一道的行踪隐隐透露给王氏。
贾元春因所谓的出生日子好得了多少好处,王氏不但准备故技重施,还想搞个更大的祥瑞。于是和王子腾之妻一拍即合,通过王子腾之妻打听到一僧一道的消息,杜撰通灵宝玉之事。
王氏内宅妇人,只希望儿子出身带了异象,得到婆婆宠爱。却不知入了别人的套。我荣国府以军功立家,父亲执掌平安州兵权。武将之家居然生出个衔玉而诞的异象之子,简直笑话!
太太就算不懂朝堂之事,听过的戏文总是不少。‘大楚兴、陈胜王’太太听过不曾?就是前朝末年广传的‘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太太总该听过!这等不凡之子,岂能留着!是父亲远离朝堂才换回贾宝玉一条命!
不但荣国府,和荣国府同根同源的宁国府也需在朝堂上有所退避。但是如此一来,京营节度使一职不费吹灰之力落入王子腾囊中。”
说到这里,贾母、贾政夫妻总算捋清前因后果,神色大变。
贾赦转身对王氏道:“王氏,你真当你兄嫂跟你提什么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是无心之言么?替人做嫁衣裳而不自知的蠢货!”
说完,贾赦又走到贾母跟前:“至于你,若非你只知享乐,不知督促子孙上进,将一家一族的前程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造化、命运上,也不至于被人所利用,将战功赫赫的家族弄得现在这般畏手畏脚!”
贾赦尽量说得通俗易懂,虽然在场的大多是蠢人,向来不考虑朝堂之事,也都听懂了。
贾母、王氏、贾政尽皆泪流满面。原来,一块通灵宝玉关系到这许多事。原来,荣国府因王氏这败家媳妇的无知、贪婪,被逼得实权尽丢。
贾母浑身颤抖,她再偏心贾政,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她也是希望整个贾氏一族长久富贵的。没想到摊上王子腾这样一门黑心烂肝的姻亲,为了一己之私,竟如此算计陷害贾家。
“好!好!好得很!婚乃两姓好!这我亲自挑的好亲家!王氏,自从你入门以来,我对你不薄。对你娘家王家三节两寿走的礼都是上上等等的,王子腾在官场能如此顺风顺水,少不得我荣国府的支持。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我满心以为娶了一个好媳妇,却不想引来一头白眼狼!”贾母越说越气,摇摇晃晃的走到王氏面前,一巴掌扇在王氏的脸上:“我素日待你的好,终究是错待了!”
王氏沉浸在被兄嫂背叛、利用的悲伤中,被贾母一巴掌抽得回过神来。
王氏知道一切都毁了,贾珠也好,元春也好,只要有宝玉那样一个兄弟,终究会影响前程。自己在夫家失了靠山,被逼迫嫌弃,娘家更是虎狼窝。
不过一夕之间,王氏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又哭又笑的。她性格强势,哪怕知道天大地下,从此以后没了自己的容身之所,王氏依然冷笑道:“我做这些事,哪件不是为了讨太太的欢心,如太太的意。太太也不必现在出了事,便将什么都往我头上一推,自己摘个干净。连你嫡亲儿子都知道,这些事太太也难辞其咎!”
“你!”贾母手指颤抖:“没想到你如此不知悔改!罢了,我也是作孽才讨了这么一门媳妇。”
贾赦冷眼旁观这一个战壕里的婆媳相互指摘,又冷冷的瞥了一眼贾政。明明王氏也好,贾母也好,都一心为了贾政。为何每次享受的时候,贾政都心安理得;出了纰漏,贾政又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置身事外呢?
仿佛感受到贾赦的目光一般,贾政居然一激灵。木然的脸抽了抽,也瞧向贾赦。
贾政就是个毫无担当的人,贾赦连质问都懒得加强语气:“贾存周,这两个女人搞得家宅不宁,招来祸患,其根源都是为了你,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