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徒岩走后,致和帝瞧着上书房的门出了一会儿神。
戴权出来给致和帝添茶:“皇上一大早就在看卷宗,也喝口水先歇息一下,仔细伤了眼睛。”
致和帝答非所问:“老大瞧着气色不大好啊。”
戴权闭了嘴没说话。他能在致和帝身边服侍几十年,自然是有眼力的。便是知道致和帝开始怀疑司徒岩了,人家父子的事,戴权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多言啊。
致和帝也没指望戴权能回答,只仿佛随口感叹一句,便又翻起了卷宗。自己经历过夺嫡的人,岂能看不出猫腻。司徒岩因是长子,时常入宫请安,又时常朝会上相见,其意气风发的样子致和帝再清楚不过。现在朝廷查一僧一道的案子,他好端端的憔悴什么?
甄贵妃也一夜不曾好眠,原本保养得宜显得年轻的脸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了本来年龄,见了司徒岩,甄贵妃打发了宫人问:“皇儿可算上来了,现在情况如何?”
司徒岩道:“儿子从父皇那边来……”
只说了半句话,甄贵妃就低呼了一声。
“母妃怎么了?”
司徒岩醉心权术钻营,不在仪容上下功夫,甄贵妃后宫争宠多年,却最在意容貌。譬如甄贵妃哪日稍有憔悴,定要让宫女为自己精心准备妆容才去见皇上。而司徒岩今日这张脸,虽然也瞧得出是好生收拾了入宫的,但光是那眼底掩不住的黑青和双眼中的红血丝就能瞧出问题。
“皇儿不该去见你父皇,你今日脸色不好,你父皇没问你?”甄贵妃道。
司徒岩猛然一惊,忙去寻甄贵妃的铜镜,一面看一面道:“父皇待我倒是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只略问几句就放儿子过来了。”
和往日没有差别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啊!
司徒岩是皇子,在他忤逆犯上之前,致和帝终归是宠自己儿子的,何况司徒岩还是皇长子。所以司徒岩是不用挖空心思揣度致和帝的心思的,这是他的处境决定的。
甄贵妃则不同,作为致和帝登基前就入王府的老人,甄贵妃要与无数新鲜又年轻的三千佳丽争宠,最会揣度帝王心思。
“你神色憔悴这样明显,你父皇必能发现,他若问你近日在忙什么,为何不好好歇息,便是没疑心你。但他若是瞧见你这神色,竟是不闻不问,心中便是知道你为何憔悴如此。皇儿,你父皇疑心你了!”甄贵妃分析道。
这一分析,吓得司徒岩脊背胜寒,他知道甄贵妃分析极有道理,叠声问:“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甄贵妃也六神无主,在宫里来回踱着步子:“你仓促间问我,我也不知道了。”
司徒岩仿若瞬间精气神被全部抽空,甄贵妃瞧了都心疼。母子俩相顾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司徒岩的眼神也聚焦了,精气也回来了,捏紧了双拳,脊背也挺直了。
司徒岩想到昨日夜里崔西的话。
崔西能做谋士,而且在前世还真斗倒了太子,哪怕最后被司徒硫摘了桃子,人家也是有真本事的。早就看明白了其中局势。
司徒岩记得昨日夜里,自己也是六神无主。而且宫门落了匙,自己不能进宫和母妃商议,便去征询崔西的意见。
崔西当时将局势分析得明明白白,末了对自己说:“王爷,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事只怕瞒不住了,现在已无退路,如何取舍,还要王爷拿个主意。”
还有什么主意可拿,要么起兵将父皇赶下龙椅,要么等着朝廷彻查出一僧一道的始末,自己的野心暴露无遗,必然不容于父皇。
司徒岩也知道无路可退,若是京营还在自己手上,说不定就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了。可是彼时司徒岩已经得到消息,王子腾被请到刑部之后再没出来,王子腾府上也被围了。
如此情况下,司徒岩知道即便起兵也胜算渺茫,所以犹豫不决。决定今日进宫探一探致和帝的口风。谁知这一探竟是弄巧成拙了呢?
甄贵妃虽然慌乱,却时刻关心着儿子,见司徒岩的变化,甄贵妃试探着问:“皇儿?”
只听司徒岩道:“这一条路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甄贵妃一下就听出司徒岩的言下之意。
她自然是怕的,但是不放手一搏,便是等着凌迟处死,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拼,万一成功了,那才是真正的胜者为王!
“皇儿要做什么就去吧!母妃支持你!”甄贵妃仿佛立誓般一字一句的道。
在普通百姓眼里,京城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人烟阜盛,繁华无双。但是在时刻关注朝堂局势的人眼里,自荣国公过世之后的每一天,京城都是风谲云诡。
在大皇子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司徒硫自然不会放弃浑水摸鱼的机会。
贾赦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之前司徒硫本来想借大皇子除掉太子,自己趁机攫取平安州的兵权,谁知却被父皇和贾赦联手摆了一道。但司徒硫时刻注意着两位兄长的动向。司徒岩一早入宫后又出宫的事,自然没逃脱司徒硫的耳目。
听完探子回禀,司徒硫道:“你是说皇长子入宫时魂不守舍,出宫后神色坚定了不少?”
那探子沉声应是。
司徒硫点头道:“本王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探子应是走了之后,司徒硫才对心腹谋士江怀寿道:“大哥这是要动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