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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孟琉璃的心里是滴着血的。这哪里是孟建国的钱,分明是姐姐的命换来的钱。她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有了泪光。
孟建国也许是自己想明白了,他不再闹了。孟琉璃再去,他果然乖了很多。后来孟琉璃发现,孟建国似乎竟然是有些盼望着她这每月一次的探望了。孟建国新来的同屋,是个嘴碎的老汉,他看见孟琉璃给孟建国喂饭,给孟建国洗脸洗手,羡慕地直咂嘴。他说,“姑娘,你不知道,你爸嘴上不说,心里老是盼着你来。你每次一来,他的精神就能好上几天。”
孟琉璃笑着敷衍着老汉,一扭头,孟建国竟然两眼晶晶亮地望着她,一副委屈慈爱老父亲的模样。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那年夏天,那瓣西瓜,姐姐的眼泪,还有泡在水盆里的那个带血的内裤。她一阵不适。放下手里的碗,她快步走了出去。
她无法伪装,他们天生就是有隔阂的。她的出生,在孟建国那里,就是原罪。
孟建国走在离死亡越来越近的路上。医院的护士给孟琉璃打电话,问她是否可以多来看他几次。护士说,最近夜里,孟建国会因为腹痛而喊叫,吵的同屋的人也无法入睡。每次都是给他打了止疼针,他才能安生地睡上一会。
孟琉璃知道孟建国的时日不多了。有些问题她一直想问,她想问孟建国,孟玲珑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你对她做了什么?如果你对她做了我猜想中的那件事,那在我也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你为什么放过了我。是因为姐姐出事以后你终于幡然醒悟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少女的父亲,还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像重视姐姐那样重视我,又或者仅仅因为你酒喝得太多,身体已经废了,所以才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些话光是在她的脑子里形成句子都如此不齿如此艰难,她是永远也不会张口问出的。
她连着两个月都没有去看孟建国。再去,孟建国的面貌竟然焕然一新了。他理了头发,刮了胡子,坐在轮椅上,口齿也清晰了不少。孟琉璃推着他去院子里转转,一路上,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孟琉璃听似的,说起了孟琉璃的母亲叶嘉淑。
他说起他们的相遇,说起她是镇上最好看的姑娘。他说自己通过市里无线电厂的招工考试后,是怎么意气奋发地找到她,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的。又说到他们的婚礼,他们的新家,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说到她长得是多么得像她。
孟琉璃没打断他,他不停地说,等孟琉璃推着他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孟琉璃和护士一起,把他从轮椅上搬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她走了。
半个月以后,那个叫徐心萝的女人领着一个姓马的警官又出现在了她打工的炸鸡店里。他们刚聊了不久,孟琉璃的手机就响了。她没接,又响,不接,还响。她最终接了那个电话,挂了电话,她沉默了良久。徐心萝问,“你怎么了?”她说,“是养老院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我爸死了。”
回家以前,孟琉璃特意从店里买了一些炸鸡。她对经理说,“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得提前回家。”经理看了看她手里的炸鸡,说,“不舒服还带这么多炸鸡回去。”但看孟琉璃的脸色不对,再加上刚才店里又来了个警察,他不说话了。孟琉璃离开的时候,他在后面说,“那你明天早点来啊。”
孟琉璃一路沉默地走回家,脸上看不出悲喜。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门内好像有异声。门锁开了,她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了一双不属于她的女人的鞋。手里装着炸鸡的塑料袋掉了。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长发,带着卷的,一上一下地骑在刘海祥的身上,刘海祥抱着她,脸上是自己好久都没有见过的喜悦之色。孟琉璃积攒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从厨房里找了根擀面杖,举起来,朝那两个人奔过去。
第二章5
下午的时候,酒店前台给徐心萝打电话,说有人送花到酒店来,问她什么时候方便,管家可以随时送上去。是一大捧白玫瑰,一个人几乎都快要抱不住的那种。里面有张卡片,
白玫瑰送给我爱的女人。
希望你今天快乐。想念你的小武。
还好,他还在乎我。徐心萝想。自己从未告诉他自己住在哪家酒店,至于他是费了多少工夫才查到的,怎么查到的,徐心萝不关心,最重要的,是斗转星移了,他依然愿意为她费心思花时间。上的字,她觉得自己那么想是有点过分了。
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可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也没有经历过生育,所以看起来要比一般的同龄人年轻许多。又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做过母亲,身份没有升华,心态没有变化,外表渐渐成熟,内心里却还是住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而齐继武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早上他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换上笔挺的西服,英俊神武的简直可以去做电影明星。他下楼,走出房子,司机已经在等着他。他回过头,向站在二楼露台上的齐太太招招手,徐心萝也向他挥挥手。转头回去,看见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一脸痴笑的表情,徐心萝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自己这是有多迷恋他啊。
还好,他还在乎我。徐心萝想。自己从未告诉他自己住在哪家酒店,至于他是费了多少工夫才查到的,怎么查到的,徐心萝不关心,最重要的,是斗转星移了,他依然愿意为她费心思花时间。
自己也许真的是作过头了。和孟琉璃相比,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相比,她实在是个太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