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被再次惊到,那张尽是疲倦之色的脸,也有了精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阵,方才慎重的道:“你说就是韩皇后,可有什么证据?”
我并未答话,只是拿眼睛瞄了瞄肩上的两只大手,随即在文士的一个眼色下,两名侍从撤了手。
我从怀里掏出了化解面具的药水,涂在了下颚的连接处,一张人皮面具片刻间就被我取了下来。露出真实面貌,对上中年文士,静静道:“不知我这张面容可还入得了眼?”
中年文士瞅着我的脸庞,呆愣了半响,方才道:“当然,当然。”极快的冲着身边的侍从一摆手。那侍从会意的转身出去了。
“真是没想到,没想到——,皇后您还活着?”
“你从未见过我,也不必着急着确认。最好还是叫个认得我的人来,面得出了什么差错。”我并没有错过他摆手的动作,心知那侍卫出去,定然是找人去了,事到此处,我已然明了,那具干尸有何而来了。
当时纳兰将我带走,为了掩人耳目,便弄死了别人,并留了我的物件儿。想来,这干尸便是我的替身。它能出现在这里,我真正想要隐瞒的那人,怕也不会太远了。
我环视了下四处的高大侍从,难怪这些人面无表情,神色沉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并不像是普通匪寇。极似那些皇宫大内隐藏的高手。还有这石室的规模,若没有一定财力物力,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我心里自是有一番考量,隐约已经有了些猜测。
中年文士似已认同了我的身份,像怕怠慢了似的将我带离了这间满是血腥之气的石室,重新又回到了先前那间,还算是干净的石室。
不多时,身后的那道石门‘轰隆’一声的打开。先前出去的那名侍从率先弯腰走了进来,跟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跟了进来。
我的视线在触及他的那一刻,心陡然的一沉。我猜测的果然不错i,果真是他!
云天炽的出现,让这一切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洛城里失踪了这么多人,官府里闹的动静却不大,而朝廷更是关心都没有关心。却原来,就是再闹也没有用,到最后都会被这幕后的指使者的强权压下去。
在我心中释然的时候,云天炽已经激动不已的朝我走了过来。
“情儿,真的是你吗?”
我感到出奇的平静,平静的看着他走近,平静的看着他颤抖着伸出手,亦平静的任他捧着我的脸,抖动的唇印向我的。一股咸咸的味道,流进我的嘴里。
我微讶的看着他脸上流下来的泪,怔然的掉进了他的一双黑眸幽潭。
“情儿——”喃喃的低语,压抑而隐忍。下一瞬,我整个人被他狠狠拥进了怀里。“他们告诉我,我几乎不敢相信,你是热的,真的是热的,真的,真的——”他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温热的唇几乎吻遍了我的脖颈脸颊。
我窝在他的怀里,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高大侍从和中年文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好半响,云天炽总算是稳定了情绪。放开快要将我勒成两截的手臂,将我支开一臂远,扳着我的肩头,温颜笑道:“重拥着你的感觉真好!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任他仔仔细细的瞧着,没有半分挣扎。
“没变,一点儿也没变。情儿,我的情儿——”说着,又将我拥进怀里。只是这次放柔了力道,轻环着我的腰身。似抑郁了很久,轻舒了口气,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了。”
“所以,你就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我‘活’着?”这个‘活’,对于我本人来说,真实的意义,比杀了我还令我难受。
“只要你能复生,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的命和你的比起来,不及万分之一。”
“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身为一朝的君王,怎么能如此的轻贱人命?你时常不是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立志成为明君的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凶残?只为一人的性命,便可以伤害这些无辜之人,这与暴君何异?”曾经的他,伤我至深。我虽恨他,却不得承认,在政事上,他不失为是一位明主,。纳忠言,施仁政,虽是初登皇位年余,却已有政绩。他也曾经满怀壮志,扬言要名传千古。以我对他的了解,也曾深信,不重儿女私情的他,会在权政上有所作为。
身陷皇宫的那段日子里,我难免听闻一些朝堂上的政事。加之他所施之政的种种迹象,越发有这个肯定。只是,这样的确信,却在随着纳兰离开大运国的日子里,渐渐改变。尤其是在陵丘的那段时日里,朝廷颁布的一连串新政,让我对他的誓言,彻底产生了怀疑。
如今,在我亲身经历了这一场血腥残酷的魂祭之后,如何还能让我相信,他还是曾经那个放出豪言壮志的男儿了?
他变了,变得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云天炽。我和他虽是年余未见,他却改变甚多。这种改变,不光是身形上的清瘦脸庞上的消减,而是从他骨髓及至整个魂灵的改变。
之前的他,气质温文内敛,深藏不露,一如绵里藏针,锋芒尽在温绵之后。而此际的他,虽锋芒未失,却带着阴戾之气,同样是那根针,却似已经浑身浸染了剧毒,稍微碰触,便可令人魂失丧命。这样的他,又身处高位,便是有心,那也只能越发成为一名残暴之君。虽是同样名姓流传,却不失留芳青史。
静静的听完我的质问,瞅着我,他淡淡的说了句:“你已经不在了,我成为明君又如何?”
我怔然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巨大变化,到头来归结竟然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难道他竟只是为了我才立下那样的豪言壮志吗?我不懂,真的不懂。记得他曾经说过,与我的情谊相比起来,无尚的权力更为重要。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抛弃了我们之间的情,另娶她人。如今,他却来告诉我吗,失却了我,便失了他成为明君的动力,这如何让我相信?
“云天炽,我何时变得如此重要了?你若当真如此视我,当年你就不会弃我而去,另娶她人。你倘若当真如此视我,你就不会在重得我后,将我贬为一名浣衣宫女,也因此险些被那吸血魔头吸光了血液,成了一具和它一样的干尸。”我指着那扇隔开了血腥一幕的石门怒斥道。“云天炽,什么好话好事都让你做尽了,到头来还要一副深情不已的模样,你不觉得你太过虚伪了吗?”
云天炽不言不动,静静听完我吼罢,陡然一个用力,将我按进他的怀里。贴着我的耳朵,轻喃道:“是我的错,情儿,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朕已经把那些进谗言的人都丢去喂了狗,再也不会有人反对了。朕——朕这就带你回宫,恢复你皇后的身份。”
我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再去挣扎。兜兜转转,又转回了原处。我费了半天劲,一张脸也换了又换,到头来还是逃不开他们,我真的累了。算了就这样吧!
【全文完】
第一百二十章 戰情
皇宫——无数人向往的地方,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一窥究竟,却为我所痛恨。它代表着权力和无上的荣耀,却似一道紧箍,打我出身之时起,便牢牢的套在我的身上,令我整整苦恼了近二十五年。
那毒咒似的预言,像是浩瀚的古拉里沙漠里最剧毒的响尾蛇,由始至终的尾随着我,任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它摆脱。我四处逃避、四处避藏,但凡于它沾上边儿的东西,情也好,利也罢,通通舍抛弃下。而到头来